往前走是个巨大的牌楼,戴胜抬头一看,正是“白石镇”三个大字,潇潇淅淅的雨早就止住了,如今连一点下过雨的星子也没有。天上是蒙蒙的大雾,连先前的红线也不见。
穿过那扇牌楼,开始渐渐有了人气。也许也不能算是人气,谁也说不清这些究竟是人不是。
阿七道:“你冷吗?为什么一直在哆嗦?”
“是有一点……”这感觉不能笼统的说是冷,但是他的的确确是在打颤。
比那颗风里面的秃叶子柳树还抖得厉害。
阿七道:“不管你冷不冷,我们都要走快一点,这地方……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总不会这个也不告诉我吧!”戴胜摇摇晃晃的走着,看起来颇像是个小流氓,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究竟是在干什么。风里有东西,小刀子一样割得脸疼。
阿七道:“天快要黑了……”
“我连饭都没有吃过半碗……就算是要死也叫我做个饱死鬼吧!”
阿七白了他一眼,虽然他多半是看不见。道:“不找个住的地方,你难道晚上睡马路?流浪汉也好歹有个桥洞好不好!”
渐渐有味道从远处飘来,这的雨水没有泥腥味,但是还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黄表纸,腐烂的,被焚烧的,被虫蛀的,堆在某个角落里满满积灰的……算不上太恶心,但是闻着颇为压抑,仿佛自己在一个纸扎铺里,周边都是卖掉了卖不掉的纸钱。
和纸钱味道相对的是另一边的摊子,食物的香气和纸钱的臭味分庭抗礼……
戴胜一回头,和一个跟他一般大的少年四目相对。那少年微微一笑,似乎并不觉得很尴尬。
但是戴胜僵住了,那少年他认得……也不算是认得,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熟悉。
阿七道:“没想到这边居然混乱至此,连生人都畅通无阻。啊,对了,不要引起他的注意,否则就不仅仅是这样的责罚而已。”
“什么意思?”
“你所见到的江扶摇,是青鱼的未来里面的。但是青鱼的未来已经被扭转了,她不会去玉灵门,所以……”
“那江扶摇他是不是就不会跟梦里面一样……”那般凄凉。
江扶摇似乎是在跟一个老头抬价还价,那老头颇为精乖,咬死了那价钱就是不放。
江扶摇不知道跟旁边穿白衣服的女孩说了什么,那女孩抿嘴笑了起来,尖尖的下颌上有一颗赤红色的小痣,叫人想起刚刚开放的白玉兰。
江扶摇微微一笑,道:“如今冥钱跟人界黄金的汇率又跌了,老丈你看是不是……嗯?咱们谁跟谁呀,我家照顾你这么多年,你看这物价是不是也要跟着抬一抬?”
老丈眯着眼睛,似乎是要把眼前这个后生看个真切。忽然,他又睁开眼睛笑了,眼睛里面是一片昏黄,道:“这世道变了嘛,你看你们这些都能在这藏影城畅通无阻了,换作五十年以前……咱们呀见面要在黑漆漆的地下,还裹着黑斗篷,你看你带来的女娃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吃粥?”
江扶摇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戴胜心道,这就是传说中来自男主的王八之气?触发buff——对女主的保护?
等等……在记忆里面,苏菀林是死了?没错,在青鱼的原本来说,苏菀林是死了,然后戴胜疯癫……
那老丈接着说道:“要是放在五十多年前啊……要不说这个,他崔家怎么能一个月娶二十多房小星?一个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送进去……”
戴胜忽然想起来,今日那两个新娘,似乎……他是真的从哪里见过。
阿七道:“别多纠缠,赶紧走!他快要发现了。”
“怎么回事?难道这的是传说中的男主buff?”传说中的男主,统统都是全能的,连厨艺针线这些个的技能点都要点满。
阿七道:“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是男主?”难道说,他真的发现什么了?
戴胜道:“你看啊,我推理了一下,你看陆乘风啊,陆乘风他一看就是个伪男主真boss……然后……算了,我编不出来了,反正就是直觉!”
“好硬核的回答……”差点就信了这二货的邪!
戴胜那一碗热豆浆还没喝,放了许久也没有放凉,热气重的邪乎。
阿七道:“走吧,向西,去那间赌坊。”
戴胜无奈,只好走起来,回头还往后看了一眼。
苏菀林道:“你认识他吗?”
江扶摇愣了一下,没有发觉苏菀林究竟说的是谁,才想起来是刚刚那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似乎没有……但是有点眼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苏菀林微微一笑,嘴唇粉红柔软,还带着刚刚吃完糖糕的甜,“我也寻思着他是这样的,看着你眼熟。但是没有见过。”
“嗯?”
“他要是见过为什么不过来和你打招呼?”
“我刚刚在说正事呀!”江扶摇宠溺的揉了一把苏菀林的头发,苏菀林的头发柔软纤细,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那老者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道:“这世道要乱咯!”
戴胜可不知道这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进了白石镇以后,两边的店子不知道是赶着流行还是这边风俗本就如此,两边的店子都撑着细细长长的竹竿,上面挑着新糊的雪白灯笼,墨笔大字写着大大的“奠”。
其中有一个三层楼的,看起来异样的鲜艳,里面人头攒动,叫喊声隔着三丈远都听得见。
“是这个?”戴胜手一指,那人群里多是赌输了裤子的,光溜溜上身淌着泥汗,手里还抓着一把铜钱……
忽然有人高声喊:“豹子!庄家通杀!”
戴胜摇了摇头,道:“我们俩……”
“进去!上二楼,找一个叫桂清的人。”
戴胜摇摇头,底下是人挤人,险些连楼梯在哪里也看不见。
好不容易往上挤了,却忽然从侧面伸出一只涂着蔻丹的手来,道:“哎!先等等!”
“干什么?”戴胜抬眼看那只手的主人,险些给吓住。
那只手确实是漂亮,雪白光亮,如同瓷贴银铸的一般,指甲尖尖,上面是朱红石榴色的蔻丹,似乎还调了珍珠粉,微微闪着珍珠一般的光。
可是漂亮的也就是那一只手了,手腕上一个黄金翡翠的大镯子,大概一指来宽,看着挺阔气。这样的一个镯子戴在消瘦纤细雪白的腕子上刚刚好,可偏偏这腕子是细,只是一堆鸡皮似的褶子堆在下面,颇像一具枯骨,上面还留着陪葬的镯子。
细娘微微一笑,脸上的褶子堆成了山,硬生生挤出娇媚的声音来:“小爷上楼呀!”
“干什么?”这位是拦路要钱的呀?还是拦路要命的呀?长得这磕碜的……
细娘道:“上楼八千……”
戴胜左摸右摸,摸出一个金锭子来,道:“汇率多少来着?”
她眼睛亮了起来,“哟!是小的眼拙了!”
“所以汇率多少来着?”
“您说的是这银子兑多少纸钞?您这是一两金子抵三万二……”
“哦!收着吧!剩下的当做茶钱好了……”
戴胜径直往上走,脚下的楼板咚咚响,这一响不好,楼下乱起来了。
一个个齐刷刷的黑脑壳对着楼上,戴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道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阿七道:“你……算了,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先上楼……”
戴胜心里一惊,心道坏了,不会是暴露了吧!
然而这般他脸上还是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脸上依旧是风淡云轻,仿佛这声音也好,还是地下喧哗的人也好,跟他都没有半点关系。
却突然底下有个没眼色的,大喊了一句:“那是不是人界来的修士?是个活人吧!”
这一句不叫还好,一喊起来,下面就炸了锅。
“修士……哪里来的修士?”
“切!那老船夫谁也渡的,也就是咱们这些没钱的,少了四文讨也讨不到。”
“哪里是那船夫的问题,明明就是一轻大人……自从一轻大人死了以后……”
这人的嘴却被旁边的人堵住了,道:“你要死呀!一轻大人能叫死吗??”
戴胜不知道他们嘴里说的一轻是谁,似乎跟这边的维稳有很大的关系,听起来是个守界的。
可是……为什么底下的人会那么仇视修士?明明脚底下就有好几个修士!
阿七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像你这般的,就像是鸡窝里面飞进来一只戴胜,就算再没有兴趣也要跟着咕咕两声。”
“这比喻……”
等他上了楼,楼上又是另一番光景,看起来不像是赌坊,而更像是茶楼。
墙上的是文人字画,桌上的是松烟墨,底下还压着澄清的朱砂花青……
啧!赌钱他还可以靠着阿七做个弊,这个琴棋书画……他可以背个诗,要李有李,要杜有杜,老的小的都精通,背完了还能给解释意思的那种。
迎面走过来一个儒雅男子,一身青布蓝衣,看起来不像是个有钱人。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来赌坊的人,在一家私塾书院什么的倒是更合适些。
那人一见了戴胜,道:“你是来寻我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戴胜并不反对,虽然系统关闭了大半的功能,但是还是给留下了一些,比方说bug侦测系统,这人头上,好大一个“?”,还是大红色的!
桂清道:“我不知道,但是冥冥之中有点感应。”
“既然知道了,那就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