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桂清却给这一句吓住了，额头上的汗直流，道：“你是来抓我的鬼差？”
“不是！我要是有编制还会连落脚点都没有？”晚上还要考虑睡哪里的桥洞呢。
阿七补了一刀，道：“而且八百代打的福利也没有了哦！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你可能真的会死！灰飞烟灭化成渣的那一种。”
“……”不吓他会死吗？一点工作积极都没有了。
桂清道：“不是鬼差呀……那你为何来寻我？”
“天意！”戴胜面无表情的抛出这两个字，其实他很想笑，但是破功了就要睡马路，睡马路说不定要给流浪汉摸屁股……他才不要给摸屁股。
本来还以为要解释很久，没想到桂清忽然就这么接受了，道：“小兄弟若是不嫌弃，可以去我家暂住，小生一人独居……家里无牵无挂，小兄弟如何称呼？”
阿七道：“邱戴胜！”
戴胜不知道为何阿七只叫他说假名，但是依旧还是照做了。阿七道决定，和他的直觉一样，都是开过光的！
桂清的家并不远，比起吴六娘家来说，要好得多，虽然依旧是简陋，但是还是一个像样的三进小院子，里面还拴着一条狗。
那条狗一见了戴胜就开始汪汪叫，也不知道为何。
“阿七！狗吠体质能治吗？”
“没得，改技能点都救不了你！”实践出真知！
桂清面子上也挂不住了，喝到：“阿黄！”
那狗蔫吧了，哼哼唧唧的趴到一边角落里，接着啃那根怎么也咬不断的骨头。
进了屋，屋里算不上豪奢，甚至连舒适也算不上。果然，桂清说的“一个人住”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连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桂清有些不好意思，道：“寒舍简陋……君子固穷，不……”
戴胜低头看了一眼，一个粗瓷杯子里面一点发黄的茶水，茶水粗劣，叫人想起隔夜的黄汤。桂清杯子里稍微好一点，还漂浮着一根粗大的茶叶梗……
只是这屋子没有漏水，也还有基本的桌子和床。
桂清嗫嚅了几下，道：“邱小兄弟是如何知道我……不！应该说，邱小兄弟是何方神圣？”
“我不是神仙，一只鸟妖而已，你随意，也不需要害怕，反正在世人眼里，妖和鬼都是差不多的害人东西。”戴胜嘲讽似的笑了笑，果然是迂腐书生，听见妖这个字还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仿佛戴胜会随时化身成怪物吃了他，却没有想起来，他自己也是鬼了。
桂清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他似乎应该要恭维几下，可是心里的恐惧却止住了他。
戴胜道：“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是呀！小生早就死了……”
“死了还怕什么，你是怎么死的？还怕再来一次？”
“小生不记得了，藏影城里面所有人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总有家里人给你们烧纸吧！”
“是……说来惭愧，这一屋子家什还是靠家人资助……小生无能……”
戴胜四下扫了一眼，屋子还算得上干净，连半只偷油婆都没有。四面墙角生着苔藓和另外一种大叶子的蕨类，屋里的气味不算难闻，有一股油墨石印的香。
天光渐黑，藏影城里面没有日头，自然也不会有日落。但是还是一样的有着日夜。
天上飘着的白纱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大红色息肉一般的东西，仿佛整个天空被巨大的怪兽包进了嘴里。
戴胜倚着窗户，开始思考。
阿七之前说过，所谓的寂灭消亡都是错觉，人死之后，虽然如灯灭，可是灯油还在，灯燃烧殆尽后的热度还在，并不会突然在一瞬间里如同冰洁一般的消失。会有一个地方来做中转，把这些尚未消亡，又不属于活物的东西收留羁押……
这个地方在很多传说中有不同的说法，地府、冥府、地狱、中阴……人们用各种各样的词语来描述它，但是没有人知道它真正的名字。
窗台边一眼望去，有各种各样的人头在攒动。长发的，短发的，黛钗子的，绑头巾的，光头的和透明的……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集会之类，可是戴胜仔仔细细看过去，却看见他们只是在围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似乎是一个人被砍下来的头颅。
人群中间那个头颅被血糊了面目，连是男是女也分不真切，只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叫他觉得可怕又有点恶心。
阿七道：“你不睡觉吗？”
“不想睡，我认床。”
“强词夺理，你在地宫里面不是也睡得好好的。”
“我觉得……”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反而觉得地宫里面更自由一点……”
“你认真的？各种各样的虫子在你身边乱爬，连阳光也没有，新鲜空气都是奢侈，你还要担心别人在你背后捅刀子，你真的觉得那里比这更自由？”那种朝不保夕，随时可能丢命的生活，他真的喜欢吗？
“至少我知道明天该去哪里，哪里有方向，不像这样陷入一片黑暗和迷茫里面，连自己明天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他手里死死地扣着一块透明的牌子，是聂云来不及收走的一块地图。他把这东西保留下来，仿佛还留在那边的记忆和那种冰冷的感觉，这种冰冷如此的真实，告诉他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东西都不是幻觉。
从那里面出来以后，他自己也感觉得到，他的记忆在消失，慢慢的慢慢的一天又一天，先是若蝶夫人，再是五叶……阿七，不！应该是系统！系统在强制他在忘记……
“阿七，我还能不能继续信任你？”
“怎么你觉得这边发生的事情都很魔幻？也是我疏忽了，没有想过随便拉一个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凡人过来参加这种活动，所产生对你的心理压力。如果你真的觉得你承受不了，我会向上反映，给你一个假期。”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你还在想地宫里面的事情吗？”
“是！”
“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戴胜愣了一下，如果阿七真的想要他忘记，那为什么还会让他在地宫里面捡那么多破烂，那些东西都会成为证据，这段事情是真的的证据。
小六子忽然呀呀一声，把戴胜吓了一跳。
阿七道：“小六子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要说？放在他说什么我也听不懂。”
“他说他们那群人围着的那个东西他认识。”
“那颗死人头？”
“大概是。”
小六子咿呀咿呀的叫了起来，还一直黏在他腿上，怎么扒拉也扒拉不下去。
阿七道：“他叫你跟他出去。”
“出去？我现在出去会死吗？我现在不出去会死吗？”
“应该都不会，但是小六子这样做有他自己的道理，看不看随你，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的行为，只会给你建议。”
“好的！”他翻身下了窗台，直接就爬上了床，还盖好了被子，“你说你不会干涉我的行为，不管我是对的还是错的，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去，管他怎么闹。”
这屋子里至少还安全，根据鬼界的规矩，屋子里面算是私人空间，没有主家的邀请，谁也进不去。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哪里来的生人。
这边的墙就像是结界，无论法力多么高强，都无法打破这个规矩。就像是……天道……
“咿呀咿呀！”小六子扒拉戴胜的被子，似乎是想要把他拖出去。
可是他人小手短，怎么也拽不动他一双冰冷冰冷的小手，使劲搭着他脖子，虽然没有多痛，但是冰冰凉凉的感觉却一直往他颈子里面钻。
“好啦好啦！”戴胜使劲把被子一掀，“我是服了你们两个了！”
“这个是你自己的决定。不关我事。”
“对！你是不干涉，但是你纵容，你还撺掇！”
戴胜哼哼唧唧掀开了窗户，门外的风又冷了，有冰渣子往他骨头缝里面钻。
那些围着的人被他跳出来的动作惊着了，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他看，似乎他只要露出半点攻击性就把他撕碎吃掉。
阿七道：“小心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类。”
“我知道啊，在这里面的哪里有人类，不都是鬼吗？”
“他们不是跟你白天看见的一样的鬼，白天的鬼，算是平民，没有攻击性，没有群体性……而这些，叫做丧尸更好一点。”
“……开玩笑呢？鬼界的丧尸吃什么？吃活鬼？”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你聪明还是蠢。”
“我脑子开过光！”
“既然知道你还乱说话，你个乌鸦嘴！”
“我跟乌鸦不是一个种类，我明明就是戴胜！”
“都是吃虫子的远亲分那么多干什么？”
“我还能化鸟身吗？”现在这样子……不太好逃命呀！
“最好别，有别的东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