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乌云压得更低,隐隐约约远处还有雷鸣。戴胜抬眼望了一眼,只见金色的光芒破开云层,远远处还有云霞蒸腾。
他冷笑一声,道:“呵!这些个世家宗门也真是好有空,来寻仇也要摆那么大阵仗。只是不知道来的是个什么阶位。”
他背后张开的触手如同血红蛛网,而他是蛛网上唯一的蜘蛛。只是不知道,来人是蚊蝇还是螳螂,若是蚊蝇,那又是一道储存的美餐。若是螳螂,就少不得一场死斗。
可无论是螳螂还是蚊蝇,终究都是要落网的。
轰隆一声,电光划破了天际,戴胜抬眼看了一眼天空,只见套着八匹骏马的马车稳稳地落了地,落地的时候为首的那匹黑马发出一声惊雷一般的长长嘶鸣,鼻孔里面喷出的热气带着银亮的辉光,乍一看还以为是神兵天马,连喷出的气流都是闪电。
“哦?还真的挺像一回事的,只不过传说传错了角度,八足的骏马变成了八匹马……阿七,你说那个下来的人手里还会不会拿着一根树枝做的枪?”
阿七翻了个白眼,道:“你干脆说他瞎了一只眼好了,不过这样子看起来还真的有一点像是传歪了的奥丁。”
黄金铸造的马车突然打开,里面的人身着黄金战衣,可惜那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和两只完好的眼睛叫戴胜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能有高仿奥丁呢!
那人威严的扫了一眼戴胜,似乎有些失望,但是按照老祖气息来说,应该就是这个小子。他只是老祖诸多分身中的一个,连三成相似也没有,如今来这里,只是因为离得近。
黄天战一枪指在戴胜喉咙上,道:“可是你杀了我黄家嫡子?”
枪尖泛着荧荧的白光,铁色里面带着一点点碧青,那一点碧青却不是枪身本身的,而是枪上缚着的长长缨子。缨子颜色早就被人血浸染得发黑,那些腥臭的液体把它浸泡在里面,从此再也洗不干净,只有映在枪尖的时候还看得出一点原来的本色来。
他长得很高,几乎比戴胜高出半个肩膀来,戴胜看他的时候只能仰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道真是好大一只螳螂。
戴胜微微地笑,道:“是啊!”
他这副风淡云轻的样子倒是叫黄天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看他样子坦坦荡荡,怕不是个傻子?黄天战又看了一眼戴胜,要么他是真的镇定,被他的飞星枪指着脖子还无动于衷,而且连汗也没有落下来半滴……要么是真的傻子,要么就是胆大到敢于无视黄家!
“小子你是哪家人?”
“没门派也没有宗族,闲散人一个!”戴胜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来寻仇的?为了你家那个什么黄庆林?”
黄天战扫了戴胜一眼,点了点头,道:“那便是你了!”说着长枪自戴胜脖颈边扫过,他手劲大得出奇,挥舞间虎虎生风。
戴胜倒是有些吃惊,先前那几个长老,还以为黄家都是什么旁门左道,没想到遇见一个正统的武修。
黄天战也有些吃惊,本来看这小子弱不禁风,跟个菜鸡似的好打,却没想到动作这么快。一个纵身就越过了他的攻击圈。
戴胜微微地笑,既然是武修……他背后蛛网一般的猩红触手瞬间收拢了,触手扎进皮肉那一瞬间几乎叫他呻吟出声,不是难受,也不是疼痛。就好像一块暴露在外多年的皮肉,终于有了遮盖的地方。
但是这过程几乎叫他消了一半的灵气,戴胜几乎惨叫出来:“阿七,你居然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摸清楚还要叫别人告诉?你当这个是侧脸长痘痘还是后脑勺上有白头发?反正那老狗的灵气你吸得多,现在释放出来也不亏!来!就地取材,那老狗的灵气偏向水系,找你所有功夫里面的《天一生水大法》!”
戴胜稳稳一个落地,跳上了一截枯树枝。这人看上去是个蛮子,下手估计也是没轻没重的,伤了自己也就罢了,可要叫他离梵镯远一些,人家姑娘至今没醒,就是见了拳头也躲不开。万一磕着碰着了,找谁说理去?
戴胜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朝着黄天战喊道:“傻大个!来这边!”
黄天战虽然不知道戴胜为什么喊他傻大个,但是敌人叫阵,哪有不应的道理?
他随即喊道:“兀那小子,给我孙儿偿命来!”说着就提起长枪向前奔去。
黄天战虽然人高马大,一身肌肉隆起,把外面的铠甲都几乎要撑破,但是像这般的奔跑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尤其是戴胜这般灵巧的。黄天战一身负载少说也有百八十斤,任是他化神后期,也实在难熬。
树林里面隐隐约约看不见人影,黄天战恨不得把这些老树全都一把火烧了,可是又怕惊了马儿,心里也恨黄家老祖,早不发令晚不发令,偏偏叫他半个随从都没有带来。
戴胜在树林里面笑的万分找揍,一个偌大的林子进来个人瞬间连影子都没有,更不要说是一只鸟了,像是黄天战这般的,怕是连树林子里面的路也认不清。
果然,黄天战停了下来,他追着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已经跑了大约半个时辰,实在是疲惫。先前还想着开路,一路上都是他长枪挑落的枯枝败叶,这些东西从他头发里面穿过,一时不察就要给挂着。叫他一刀砍了也不是,慢慢解开也不是。可是就算提前把树枝砍了,堆得一地都是,山路本就是潮湿的红土,被树枝一遮掩,顿时连路也看不见,一时不察就要掉进不知道谁挖的坑里。
黄天战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虽然粗豪,但是却不是个蠢的,如今被那小子如此戏耍,不应该啊!
难道那小子天生住在这里的?还是说……妖精!这两个字一划过黄天战的脑子,顿时叫他一激灵。若是妖精,这一切就好办了!
所有的东西都好说通,尤其是……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镶着碎金子的小石头来,道:“报告家主,杀害黄庆林的,是个妖精!”
戴胜微微地笑,果然是被发现了,他定在黄天战头顶上那根树枝上,忽然背后伸出几根红色触手,往他无包裹的天灵盖狠狠一扎。
黄天战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戴胜踩着他的尸体,地上那个传讯石还在闪着光,里面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杀了他以后,不要急着剖妖丹,先拿丹药吊着命,等他带回来,再慢慢处置……”
戴胜捡起那个小小的传讯石,道:“hi!我是你们亲爱的仇人!对对对!刚刚那个傻大个被我杀了!来追杀我呀,哈哈哈!我在行风石台等你们哦!”
说着,戴胜一用力,那块小小的传讯石顿时化作了齑粉,被他一口气吹远。被吹远的还有黄家老祖在那一端的怒吼。
戴胜嘴巴里面哼着歌,也不知道虚空放逐王究竟是个什么工作机制,还是说阿七也跟着同流合污了,刚刚那一下,流入他身体的明明就不止灵气和血肉,还有……记忆!
没错!就是记忆。所有在黄天战脑子里面存在过的,不管是他记得的,还是不记得的,通通都涌进了戴胜脑子里面去。
这东西不像是戴胜看别人的梦境,青鱼的梦境也好,还是吴六娘的梦境也好,都清晰的像是高帧数的视屏。而黄天战的,则像是一本盗版书,纸张劣质印刷混乱,里面还夹杂着许多不可描述的私货。
终于等他大概消化完了那一大段什么鬼玩意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迷迷糊糊给黄家老祖放了个狠话?这是几个意思?
“阿七!给我一个正确的理解,告诉我刚刚是不是你干的?”
阿七摇摇头,道:“我并没有操控你的神志,甚至根本就没有管你,刚刚那一切,都是你自己干的!”
“我……我可以说脏话吗?”
“脏话骂谁啊?”
“emmmm……好像没有人可以骂……算了!我们现在去哪里,我脑子里面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黄天战的记忆?”阿七愣了一下,眼前瞬间出来一块三维饼图,指着里面黄色那一块道,“就是这个?”
戴胜也不知道如何讲,但是阿七说是,那就多半是。
阿七继续说道:“现在脑子里面混沌也很正常……事实上,你这种情况已经很轻了,现在只是乱说话和脑子发蒙,更严重的还有昏厥和神经错乱,毕竟你本人的记忆……包括做鸟那些年也只有短短几十年而已,而他少说也活了三千多年……所以,你先……”
戴胜没有听清楚阿七究竟说的最后几个字是什么,似乎是睡一觉,但是他听清楚之前,他早就睡着了。
像现在,他走着走着就掉进了一个土堆的坟包里面,坟包里面乱七八糟,什么草根碎木头……呀!把人家棺材踩烂了!
从里面伸出一只长着朱红色指甲的手来,直直的握住了他脚踝。
冰冰凉的触感叫他浑身抖了一下,那是一个女人的手掌心,一个早就死掉了的女人。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还是很好看的,至少是在生前。眉心点着鲜艳的花钿,花钿似乎是剪碎的金箔,上面用银红的胭脂涂色,朱红带粉底下一缕鎏金的光。
可是再怎么好看那也只是一个死人,谁会喜欢被死人掐着脚踝?戴胜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如今他在的,并不是他的身体。
被握住的脚踝更加粗大黝黑,完完全全不是少年的纤细。
戴胜迟疑了一阵,心道这难道是……黄天战的身体?那个傻大个?
果然,他伸出的手也不是自己的模样,指节粗长,还带着厚厚的老茧,老茧从指尖生到虎口,一看就是武夫的手。
“既然这般……那我估计又是在类似于梦境的地方,罢了,看看接下来事态如何发展吧!如今应该是那个傻大个过去的记忆。”
果然,戴胜没有刻意去控制,这幅身体就自己行动了起来。黄天战狠狠一脚碾在了那张没睁眼的美人脸上,鬼女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黄天战嫌弃的扫了一眼他的脚踝,鬼女鲜红的指甲留下了三道印子,不知道是湿漉漉的胭脂还是未干的蔻丹,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有娼妇出来拉客!果真这地方是无人打理,不然老子来接,好叫你们都有个……”
草丛里面一阵悉悉索索声,那个被踩扁了脸的鬼妓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往远处爬,黄天战看着倒是很稀奇,难道那树丛里面还有什么藏身的地方?
这里叫做佳澜城,听起来是个正经地方,可是戴胜却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阴界出口吗?而且阴气丛生,连白日也可以直接看见众鬼游荡。这边的居民也大多半死不活的,一张张痨病鬼似的黄脸,看来在鬼气的侵蚀下,活人也没有多少命在。
在这座城里,黄天战几乎算是个异数。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周边和他认识的也不太一样。
戴胜不敢说自己完完全全到过佳澜城,但是印象里面,佳澜城似乎是不可以随意出入的,他在鬼界瞎跑那些天,只能通过一条阴暗的小巷看见佳澜城,好像那条巷子如何也走不到底,他也没有进去过。
但是……似乎那条巷子,就在这个树林附近。
对了!他记得的!
这地方他的的确确来过!
按照方位,这处地方正好是佳澜城外城,这片坟包看起来跟乱葬岗没什么区别,实际上下面躺着的都是鬼妓,鬼妓们不挑人,论谁给了三文钱……
按照规矩,像这般被鬼妓挨过,不管是行没有行过事,都需的给钱。换句话说,只要给了钱,香莲老母底下的人随意玩。
像黄天战这般没有行事,但是却糟践成这样的,怕是要跟香莲老母来一场好战。
历来的女鬼都被书生各种各样的意淫。可他们若是知道了,女鬼里面不只有宁可枝头抱香死的贞洁烈女,也不只有含恨而终的富贵人家小姐,反倒最能叫他们接近的的是三文一次的鬼妓,怕是那些书生要把她们批判到死。
鬼界里面的鬼妓散户多,大多数走的都是野路子。少有的资源多,从而做了鸨娘。而其中手下最多的,要算是香莲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