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说是山下，实际上离这座山远得很，山下也微微有了人烟，除了零星见到的采买的修士之外，其余都是普通的凡人。
戴胜倒是很新奇，这边人的装束和先前他看见的不大一样，女人的裙子更瘦长，但是上面有许多的褶子，倒是很像明朝人穿的曳撒，简称百褶裙。
梵镯倒是很熟悉的样子，走路都带着风，道：“要不我们先去吃个饭吧！这边花销不高，主要还是金银之类的俗物，但是这地方还是有去处去用灵石兑换金银的，毕竟有些东西只能用灵石才能购买……”
梵镯随意一抬手，问道：“吃饭的话，这边如何？”
戴胜一眼看过去，却看见“聚福楼”三个大字挂在红漆招牌上，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一进屋却看见店家是个美貌的女子，看着年纪大概在二十八九上下，笑起来嘴角边两个深深的窝，看着是个亲和的。
她一见二人就问道：“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楼上雅间加十两银子，但是风景好，可以直接看见燕山湖，听说城里面的名妓……。叫什么七夜姑娘，这边若是赶巧，兴许能看见！”
戴胜点了点头，道：“那就楼上雅座吧！上一些拿手的菜，若是不带汤水的来多些！”
老板娘深深的看了戴胜一眼，道：“您二位是修士？倒是小妇人眼拙了。楼上雅座两位！齐活嘞！”
不得不说这酒楼看上去伙计一个个都是市侩的，布局却做得不错，兴许修士们就是老上二楼来，所以老板见了修士们都习惯了。
如今里面人不多，雅间又给小小的围屏圈住了，上面画的是山水，若是不刻意用神识查探，谁会知道对面坐的是谁？
戴胜心道这老板娘果然是个妙人，他随便一伸手就能把木窗推开，二楼的雅座根本不必造景，推开窗子就是燕山湖的景。山色从青碧到深红都有，衬托在一湖碧蓝色水波里面，如果湖面上有船……。
戴胜心里正这么想着，却看见湖心晃晃悠悠一叶扁舟，舟上却是空的。不见船夫也不见渡客。
却忽然，一个人鹞子翻身一般从二楼的窗户里面飞了出去，正好稳稳的落在了那一叶小舟上。再回来时，却看见他手里捏着半片湖心里面的残叶，稳稳的落在了窗户上。
戴胜正想要不要给他叫个好，不然这人进错了窗户该多尴尬，总不是把这技术炫给他看的吧。
邱朱芸扫了戴胜一眼，却稳稳的从窗框上落了地，道：“姑娘似乎是一直都在看湖心中那一片秋叶，邱某不才，特地为姑娘取来，给姑娘好生观赏。”
梵镯抬眼看了他一眼，心道还真的是邱家四房那个傻儿子。心底存了看热闹的心，嘴上却道：“阁下是……我记得我似乎不曾见过！”
邱朱芸心道一声可惜，这般的异域美人，不是只存在于黄烟荡附近那一小块区域吗？怎么会来这里？看这架势，旁边那个估计也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居然把这般娇嫩的女孩置身于风口，也不怕吹病了。
邱朱芸道：“姑娘不认得我没有关系，我可以为姑娘作百日的向导，姑娘想看树海州的什么美景，我就陪姑娘到哪里去。”
戴胜翻了个白眼，感情是来撩妹的。还百日？一百天过去生米都熬成锅巴了好伐！
梵镯咽下口中的蟹酿橙，心道这家店的口味果然不错，道：“不必了，我自有同路人，不劳烦阁下。”邱家的傻儿子，拿来玩玩还行，若是牵涉进去了，那是个顶个的麻烦精。
邱朱芸见梵镯拒绝，却还没有死心，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倒是瞥见了一脸吃饭看戏标准表情的戴胜，心里生出几分火来。
他沾着恨意的目光根本就不要戴胜刻意去看，连后脑勺都能感受到那一份灼热。
戴胜也不生气，反而扯出一个得意的笑，看进邱朱芸眼里，却满满的都是挑衅。
然而在美人面前怎么可以失态？邱朱芸压下心底火气，道：“这位……可是姑娘的仆从？我见此人生的贼眉鼠眼，怕是不止二两反骨，姑娘挑下人可要长点心。”
戴胜翻了个白眼，就算是个泥人也得有三分土性来，谁听了他满嘴的“下人”、“仆从”不生气？跟他很熟吗？
戴胜哼了一声，道：“这位仁兄，我们跟你很熟吗？你看起来好像很闲，要不要跳下去，把自己一身酸臭味拔淡了再上来说话？你没看见你自己一身味把人家酸倒牙了吗？”
“酸臭？呵呵呵！”邱朱芸简直要给戴胜气笑，野小子他也不是没见过，像戴胜一般没眼色的实在是不多，居然连邱家偌大的家纹也认不得，不知道是哪个山旮旯里面出来的。
戴胜表示他连两届鬼王都见过，区区一个邱家少爷算什么？还不是要死的。
可是这模样却实打实的惹恼邱朱芸，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无视他无视的这么彻底的，还是个男的！男的！
邱朱芸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姑娘若是牙口不舒服，可是换杯果乳来，这家店的果乳里面加入了新鲜的橙子粒就算是加热了，也是酸酸甜甜，不破坏橙子原来的味道，若是姑娘不嫌弃，这杯我请！”
梵镯嘴角带着笑，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道：“哦？真的你请？”
戴胜表示，他是真的没有闻到腹黑的味道，只有蔫坏和深深的坑。啧啧啧！这位邱……邱什么来着，怕是要倒大霉了。
邱朱芸笑的热切，恨不得亲自下楼把果乳给她端上来，事实上，他是真这么做了。
若是寻常姑娘，怕是早就要给那一份殷勤和这一张好脸给迷惑。不得不说，邱朱芸长得有几分像是他大姐邱凤鸣，热烈里面三分霸气，只是他大姐长成了一朵霸气外露香飘十里的玫瑰花，又红又香又带刺。这货却成了个大红包。
正经的时候说他是世家大族好修养也没有什么问题，可偏偏……
梵镯问道：“你在邱家可见过他？”
戴胜摇摇头，他在邱家见的人本来就不多，还基本都是女的，不过八卦……
“我好像听说过，邱家有个儿子放诞不羁，喜欢出去拈花惹草的，是不是就是他？”戴胜用惊奇的眼神看了楼下一眼，果然这世界真是小！
梵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戴胜，但是嘴上还是道：“你也听说过啊！不过这位头牌公子……啊！就是邱朱芸，他在邱家干了多少荒唐事真是用脚趾头也数不完。”
戴胜满眼好奇，那难道不是一个普通的见色起意公子哥吗？难道还有什么传奇不成？
梵镯轻声道：“天机门门主长年累月镇守在墨海边界，说是保卫下清界的安宁，实际上天机门和邱家在墨海是有常驻弟子的……最是险恶的环境，最是磨练人。可是……咳！邱朱芸送去墨海的第一天，就因为勾搭了他未来岳父身边的丫头，当晚就被赶回来了，连婚事也吹了！”
戴胜摇摇头，年少轻狂无可厚非，但是像这样到不明事理甚至是故意……
戴胜张了张嘴，道：“他是……故意的！”
梵镯也愣了一下，道：“他当时定亲的那个确确实实是远近闻名的凶悍……那个是陆家的女儿，陆家直系，长得是漂亮，但是年纪比他大了十轮不止……听说在家打死过丫头……”
戴胜抖了一下，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也只能说他运气不好而已，政治婚姻，不都是这样吗？不过比他大了十轮不止的陆小姐，是一百多岁了？看来修为应该是在元婴之上，若是个修为差的，早就应该是垂垂老矣，更不要说什么未出阁。
梵镯道：“若不是这人在此地的所作所为，我倒是觉得这两个人挺般配的。一个花花公子，就该配一个这般凶悍的媳妇才好收心。可是……怎么说他呢，罪不至死吧！”
戴胜道：“难道他不是路上经常调戏良家妇女的那种精虫上脑货色吗？”
梵镯摇摇头，道：“我在天机门有百来年了，此子……心机深重！不信你看……”
邱朱芸手里端着一个朱漆的托盘，心道若不是还有那个小子在，他估计早就给这地方换了个装潢，可是自己邱家财力虽然雄厚，却也不是给这种毫无瓜葛的臭小子享受的。只好委屈美人了。
邱朱芸晃了晃自己一颗脑袋，他生就一副好皮囊，鬓若刀裁，一双剑眉，眼中有星光闪烁。若是这张脸放随便一个路人脸上，一身气度怕是要给打个对折，但是他偏偏就是压住了。
一身宝蓝色曳撒被他穿出几分放荡不羁来，偏偏领口被死死系住，半分皮肤也不露，浪子好似被拴住了心，野马一般的性子给谁化作了绕指柔。
戴胜微微地笑，道：“来了！”
阿七也跟着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一代不如一代，这东西却只会发生在中等世家身上，越是高等的门第，家中越是容易生出优秀的孩子。所谓的寒门贵子，只不过是大多数人炒出来的谎言而已。明明就是流星经天还能许愿一般的小概率，却生生被人说成穷乡僻壤出高材。
所谓的高材，在万人、十万人、甚至百万人中也不一定有的一例，但是被人反反复复的传说，封成了神。
邱朱芸嘴角挂着笑，今日这个姑娘，要么是什么隐世世家的女儿，偷偷带着个仆从跑出来的，要么是某个隐世宗门里面的核心弟子，带着师弟跑出来玩的。看他们二人的样子，不像是情人，倒更像是朋友。
然后邱朱芸一眼就看见了两人交头接耳，也不知道戴胜说了些什么，引得梵镯止不住的咯咯笑，轻轻浅浅的酒窝露出来，衬得两只异色瞳孔更加明媚。
邱朱芸被那张脸一惊，却又很快收回了神志，果然塞外生的好女子，和这片地上其他地方的果然不同。他未接触梵镯以前，也听说过，海外有异人，黄发碧瞳……后来这地方被证实，在离隔妖界就是黄烟荡，这地方叫做……似乎里面有一个月字，还有一处不知道真假，但是多半的黄发碧眼人都是那什么月国来的。
黄烟荡离隔此地怎么说也跨越了三个大州一般的距离，就算是一般的行脚灵兽，往来一趟也要有三五十年……。黄烟荡附近简直就是天险，山高万仞，飞鸟难越。听说那边黄沙遍地，三个月下次雨也难，本来以为那边的女孩生的粗糙，没想到梵镯的皮肤却吹弹可破，如上好的玛瑙玉髓，因为太过通透，有一些细小的瑕疵反倒是衬得可爱。
梵镯微微地笑，见他来了，也并不十分吃惊的样子，看上去倒是十分的坦荡，似乎先前只是与自家师弟进行再正常不过的对话。
梵镯却没有接过来那一杯果乳，却道：“我听说这边有教坊妓子的花船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这边不是一片片的山林吗？听说树海州物产丰富……没想到这东西也一样。”
邱朱芸倒是不急着辩解，无论他如何说，都会被姑娘误解为他是秦楼楚馆里面的常客，不如规规矩矩的解释了。
邱朱芸道：“这边的人，对妓子们宽容些，而且一些修士，都把狎妓当做风雅事，况且这种开放处，没半点遮阴的地方，若是遇见了散的画舫，也只能叫她唱几曲的。”
邱朱芸还未来得及看一眼梵镯，却接到了来自戴胜的“果然好熟练啊”！的目光，心下凌然。
果然，梵镯看了戴胜一眼道：“不如我们走了吧！”
戴胜点点头，道：“姐姐说得对，果然这边男人没有半个好的！”
说着两人一溜烟的下了楼，只给邱朱芸留下来一个引入遐思的背影。连老板娘也看傻了，道：“邱公子……您看这饭钱……这二位是您朋友？”
邱朱芸顶不住这目光，只好点了点头。一见账单，却发现上面赫然写着几十块上品灵石。
纵是像他一样的富家公子，也没有一顿吃这么多的，这简直赶上宴席了，这两人吃什么了？生啃灵石也没有这般花销。
老板娘叹了口气，道：“他二位吃的是不多……但是很多都是灵兽肉，烹煮过的灵植灵草之类的，还打包了许多……。”
邱朱芸一口白牙死死咬紧，这个亏还是得吃下。但是心里却莫名其妙升起来一丝暗爽，梵镯那一双异色眼瞳又开始在他眼前乱晃。
邱朱芸伸出一张金色的卡片来，道：“胡老板从这边刷吧！他二人下次如果还是……。记在我名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