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一言不发,关于戴胜的情感,她无法干涉,甚至连潜移默化也不能。对此,除了冷眼旁观,竟然什么也说不得。不过也好……
戴胜还是一脸混沌他其实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约约还是感觉得到,宋夫人不会害他。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宋夫人如今没给他炼丹,反倒是一脚踹开了黄家老祖闭关的禁地。
“黄战你他娘的给老子出来!”宋青萍一身慈和儒雅的气氛烟消云散,头上原先戴着的十二多宝金钗全给摘了下来,如今一头用草标扣成圆髻,剩余的都悉数散下,长长的的黑发一直垂到腰际,端得是肃杀大气。
禁地并非没有看守,但是谁也不敢拦她。一是宋夫人一身修为,二是虽然都传老祖和宋夫人不合,但是老祖多年却不见任何花叶,多年红旗不倒,从未有半爿彩旗敢飘。
禁地黑漆漆的大门轰然洞开,里面传来一声怒吼:“老妖婆!你干什么!”
宋夫人冷笑一声,道:“干什么?我儿子回来了!我还干什么?来!把族谱拿出来,开祠堂!老娘儿子终于回来了,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往我身边钻。”
黄战冷哼一声,这娘们,先前儿子丢了,他还同情她几分,特意改了她记忆把天战做了她儿子,没想到这女人如此不识相,倒是自己在外面找了个龟儿子。不过这娘们三百多年没有出过门,想来也不是哪里来的野种。
黄战腾的一声从石台上坐起,石台经了千百年的道真感悟,早就生了根,如今他一走,石台上只见一个巨大的凹陷。
宋夫人冷笑一声,道:“悟了这么多年的道也不见你悟出个什么东西来!”
黄战白了她一眼,径直走出了门。一出门见禁地周边还是那般,只是旁边守卫都改了样貌换了人,心道一声世事无常,就算是修士也敌不过天道轮转。
再抬眼看一眼宋夫人,五十年的时间似乎是老了许多,五十年前还是二八少女,如今倒真的像是个成熟的母亲。这样也好,站在一起倒是没有那么突兀,虽然看上去还是老夫少妻,可是他自己看上去六十不止,从先前的爷孙如今变作了父女一般,倒还是夫妻。
宋夫人没有直接开门,而引着黄战到了和戴胜如今住着的屋子相隔一个小湖的亭子里面去,一眼看过去正好看得见屋里三个人影,一个坐着两个站着,三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的倒是挺开心。
黄战一眼就看得出,那屋里哪里是什么儿子,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里面的毛头小子冒认的,他和宋青萍五十多年前生的儿子早就死了,这个小子看起来也就十来岁,哪里会是他儿子?当时宝儿命牌是他眼睁睁看着破裂的,怎么可能会有假?
宋青萍似乎是看不见黄战脸上的冷漠和嘲讽,指着戴胜道:“你看看儿子,头发多浓多黑,像我……他还是跟小的时候一样喜欢跟青竹姐妹一起玩,喜欢听她们说话……”
黄战冷笑一声,道:“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你也敢认作是儿子?你可知道他才多大?他周身骨龄顶多也就四十!再说了,宝儿的命牌早就破碎了,你又不是没见过!”
宋青萍一见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可是……她还是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来,道:“我家宝儿……不!我家戴胜!我不认我活生生的儿子去认一块破石头,我脑子有病啊!”
黄战道:“你脑子就没正常过!满院那么多孩子你不去疼,你疼一个真假都不知道的外人?”
宋青萍白了他一眼,道:“就算是错了又怎么样?反正你们家也横竖不是我生的!”
黄战一时语塞,只好定定的看着那扇半开的窗户,里面依旧是三个人影,只是那两个侍女坐下了,似乎在给他剥松子。
戴胜只觉得这俩人太过小题大做了,松子瓜子这些个玩意一半乐趣在嗑壳,剩下的一半才在吃,如今平白无故少了一半乐趣,她俩人还奇怪为什么自己吃的还不开心。
但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张嘴告诉她们,都是一番好心,平白拒绝好尴尬。
宋青萍差点给戴胜的囧样笑出声来,伸手一指黄战,道:“跟你当年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我儿子多好玩!”
黄战头上直冒汗,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转身走了,却被宋青萍一把拉住,宋青萍道:“等会!去看看儿子!”
黄战额头直冒汗,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是见过这个小子的!就是这个小子……杀了黄庆林,勾结女妖精,害死黄天战,甚至……毁了整个团。
宋青萍和他相处多少年,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记眼刀飞过去,道:“怎么?看一眼都跟要你命似的?”
黄战斟酌了几下,道:“他……他真的不是你儿子,他杀过黄家人,杀过小天!”
他说完这句话,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宋青萍,生怕宋青萍有什么不对劲。谁知道宋青萍却笑了,道:“一个分身你还疼惜上了,也没见你对你亲生儿子那么上心……不!是对我亲生儿子!”
忽然,戴胜门前洞口大开,戴胜从屏风角里面探出头去,却只看得见斜飞的雨水穿檐而入,在地上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孔洞。
门口吹进来的风不算冷,但是他有一种被人盯着看的不自在。
“谁呀?”他试探着开口,却发现门里面进来一只小猫,小猫大概还没有断奶,搭在他腿上的爪子粉红鲜嫩,一身白毛鸳鸯眼,看起来圆圆胖胖,十分可爱。
戴胜只觉得……喵喵喵喵喵喵喵呀!这猫能养吗?他有猫啦!!!!!!!!
却忽然,猫儿抓了他一把就跑了出去,压根没给他撸到,更不要说吸。
青竹见他一脸悲愤,道:“小少爷,要不我们去把猫儿逮回来?”
戴胜摇摇头,道:“算了吧!估计我也不是什么能养猫的人,后来还是要劳累你们。如今抓回来,也就是一时欢喜,后面猫儿胖脱形了,掉毛掉的不好看了,生病死了,我还是要难过的,就这样跑了也好。”
翠珠道:“好!那就听少爷的!可是少爷的手还是要给奴婢看一眼,猫儿很毒的,伤口要先处理一下!”
戴胜乖乖伸出了手,黄战明明白白的在亭子里面看见,这孩子左手中指上确确实实有一颗芝麻痣,难道……不可能!可是世上哪里有绝对?
黄战满脸的不可置信,问道:“你是……从哪里找到这孩子的?”
“你管我哪里找到的?反正你也不认,干干脆脆我自己养咯!开销嚼用从我这里出,也不用上你黄家族谱,也不占你黄家子嗣的资源,怎么样?满意了吗?你不想认就当是我外面随便捡来一个孩子养吧!你看这个孩子心多好,连只猫都不想要伤害!”
黄战见她连这个都要夸两句,心里就不痛快了,咬着牙恨恨的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觉得这猫儿有主人,不想惹麻烦?”
“那就是我儿子聪明!”
“罢了罢了!进我黄家就进我黄家吧!只要他不惹事,一切我都既往不咎,不过你可要小心他跟外面的人勾结,骗了你之后跑了,这我可不负责任!都是你自找的!”
“我都说了我自己养了,要你黄家干什么?我估计他也不稀罕进你族谱!”
“呵!老夫敢叫他去参选七日后的麒麟子!”
宋青萍一时不说话了,不得不承认,黄家还是有些东西的,整个黄家估计唯一能给他带来实际作用的就是这只麒麟,其余什么全都是虚的。不过黄战这老头也是下了血本,连麒麟也拉出来了。
戴胜一眼看过去,却见那边亭子里面有个人影,似乎是那位便宜娘亲,还在一边装作看风景一边招手笑。
戴胜也跟着笑了笑,一笑咧开一口白牙来,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要发生什么。只觉得这段日子简直是他穿越多年来难得的平静。
可是这平静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一大早,戴胜就被两个丫头从被窝里面挖出来,一番梳洗打扮后,他还是迷迷糊糊的。直到他的脸险些杵进一盆滚烫的红糖桂花牛乳糕里面去,才被宋青萍一巴掌拍在背上拍清醒了。
宋青萍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还做梦啊?”
戴胜迷迷糊糊抬起脸来,问道:“昨天晚上的床太软了,睡着不习惯……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起这么早。”
不光是起得早,这一身叮叮当当大大小小的东西就叫戴胜好不适应,他只觉得头上缀着的珍珠不大舒服,一头本来好好的黑发被打散扎成几股辫子,上面还那珍珠做了坠。
浑身上下走起来只听得见金玉相击的叮当声,乍一看过去真是好一个翩翩公子。只是公子本人嫌这一身十分累赘,腰间福禄寿喜四色玉牌还带着一个巴掌大的翡翠环,弄得他走路都不敢迈大步,生怕这些个易碎的玩意磕在一起碰碎了。
因着他身量太小,此时加冠看起来不伦不类,宋夫人只怕是要把黄家所有适龄男子的储备都搜刮一遍,看看是否有合意的。而此时也只能拿着几顶元宝冠左右比划来比划去,一边说等到戴胜加冠了戴这个多好看。
宋青萍道:“今日是开祠堂的日子,那老匹夫说把你名字也写进去,我就替你应下了,反正在黄家,有为娘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戴胜心里一阵温暖,却忽然,听见门口一阵骚动,他暗骂一声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做大家子的料,一边伸着脑袋看热闹。
却听见翠珠大喝一声:“都退下!”
戴胜一眼看过去,却看见几个看上去和宋夫人年纪差不多的女人,一个个都跪在门前,有抱孩子的,有拉着屋里小妾的,有抹眼泪的,有装晕的,总之戴胜看一眼就觉得头疼。
一个女人是几十只鸭子那个,他不相信,可是这一群女人……他宁可放鸭子去!
青竹道:“小少爷可别听她们的,一个比一个演技好,说不准什么时候能给小少爷来个绊子……”
戴胜问道:“她们来干什么?”哭哭啼啼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青竹望了宋夫人一眼,道:“这事可得从长说,不过说来说去,都是人心作怪。少爷听了可别不高兴。”
戴胜点点头,两边的丫头见宋夫人不说话,也不敢张嘴。
宋夫人才不在乎戴胜会不会迟到,黄家人高兴不高兴,只要她儿子听得高兴,黄家人等着不就等着了!与她何干?
青竹定了定神,道:“这事情要从夫人刚刚嫁进来说起,夫人一进门,黄家老祖多年前的原配原是有儿子的,小公子如今看见的那些黄家人,基本上都是那位原配夫人的后代。只是那位原配夫人死得早,也不见得多招人喜欢。”
戴胜点点头,虽然死得早,但是子孙却占领了几乎整个黄家的家业,这样看来,宋夫人的地位处于一种微妙的尴尬中,占着高位,却又无人继承,这样一来,就成了诸多野狗眼里最肥最香还无主的那块肉。
青竹道:“他们从夫人嫁进来那天起就想着往夫人身边塞人,一直到了小公子出生……还有奸人想着暗害小公子……头几个月夫人去了黎川,好险躲过,后来黄家遭变故,不得已回了黄家……小公子您就……”
戴胜点点头,这世上没有没来由的爱和恨,只有永远存在的利益。要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那孩子还不简单?只要知道当时谁叫宋夫人过继他家儿子叫的最欢,谁就是凶手。
宋夫人见他脸上神色微微发阴,道:“算了!把她们驱散吧!咱们也该去祠堂了!”
戴胜笑着点点头,道:“都听娘亲的!”
看宋夫人这样子,在黄家却还是无人敢惹,自然也有几分底气在,只是门外嗡嗡叫的苍蝇实在是讨厌,看来……人不能多闲着,有空还是要活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