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镯咯咯笑了起来,扫了一眼呆愣愣的戴胜道:“前些天想着闲来无事,干干脆脆就做了个捕兽夹子,反正此地野猪野兔之类的多,还想着顺便打些野味,没想到居然便宜了这些小子。”
韩星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抖,门外那些是黄家的外门弟子,普遍也就是三四灵根的筑基修为,可是……就这样吭都没有吭一声就死了?这叫他回去黄家如何交代?
若是杀了这小子,提头回去……还有补救的机会,自己孑然一身,就算做什么也祸不得家里。父母早就亡故……
戴胜笑了笑,道:“你那一对双胞胎死了,就在你出发之后的第二天。”
梵镯惊讶的看着戴胜,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眼眶里面的黄金竖瞳如此耀眼,不带半分感情,好像一只盯着猎物的鹰隼。一时失神被几人得了空档,从藤蔓圈里面钻出来,手持长刀和她对战。
一时气氛胶着在一起,韩星心里大惊,但是嘴上却还是不说话,他先前不认识这小子,黄家派他来也是临时起意,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有一双私生的双胞胎。
戴胜满意的看了一眼韩星故作镇定的脸,道:“上个月的东西胡同,你给那对双胞胎打了一对长命锁,长命锁上面刻的是莲花,你当时冒的是同僚的名字,说是给他孩子做百日礼,后来又借口东西拿不出手,换了一对金的,把这一对扣下来了。莲花是因为他们的娘名字里面有一个莲字,这两个孩子生在春月里面,老大背上有一颗带毛的黑痣,你问过广化寺的方丈……”
“闭嘴!”韩星爆喝一声,一双眼睛带血。“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戴胜轻声笑了起来,道:“我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他整整九日灵气没有运转,如今这法子虽然卑鄙了些,但是好歹给他拖足了时间。
如今他体内的灵气,包括吸收了黄家长老的灵气,来自黄天战的灵气,他本身的灵气,都开始缓缓流动,如今他的经脉像是刚刚融冰的河流,潺潺的水流冲刷着薄冰。但是水流量还是很小,如今的他觉得他自己仿佛一只弱鸡,一根指头就能捏死的那一种。
戴胜觉得这有一点讽刺,从前比这凶险百倍的时候都能硬钢,现在居然要靠嘴炮加千里眼了?黄金竖瞳微微转动,里面是韩星的生平。
戴胜觉得自己很难评价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者说人有百样,只用好坏二字来解释太过偏颇。他又不是阴司判官,管这样一个人分什么好坏。
韩星看了一眼山洞外,剩余三人还在和梵镯缠斗,那三人皆是元婴中期,个个都是黄家的好苗子,千挑万选出来历练,就为了一年后的门派大比,想着给黄家争光……可是如今已经死的所剩无几,看还活着那三个和妖女的样子,怕是也难脱身。
戴胜继续道:“那个名字是带着莲花的女人是黄家人杀的,只是你一直以为是伤寒,所以三年来你一直在自责。”
霍然长刀出鞘,架上了戴胜的脖子,韩星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妖孽,也不管你和黄家究竟有什么恩怨,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说出来我就放你一命!”
阿七长长出了一口气,先前戴胜无知无觉,还以为那个八百代打的bug今天终于要送出去了,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来这一手。
戴胜缓缓盘腿坐下,他刚恢复不久,站了这么一会,就叫他腿脚酸软。
他道:“你虽然姓韩,但是一直认为自己是黄家半子。因为你父母都为黄家而死,黄家收养了你,因为你父母的关系,给你旁支孩子一般的条件。于是你成年以后也没有离开黄家,而是选择进了黄家演武堂,开始教授旁支的孩子们。就这样,过了五十来年……。”
也许是几千年的缘分,也许是刻在三生石上的纠缠,也许是冥冥中早有注定。韩星觉得,自己几生几世求过的佛拜过的神把他今生今世的福缘化作了一碗酒,叫他在那个酒肆饮下。
可是他知道,黄家长老有意思让他和黄家旁支女儿联姻,被他来来回回推了好几次,次次都说是自己身份太低辜负人家姑娘,实际上是和黄家太亲近,黄家年龄相仿的女孩都像他妹子,稍小些的算作是侄女,他和黄家女儿成亲,跟乱伦有什么区别?
何莲是一个很奇妙的女人,或者说,先喜欢上的那个人眼里,他爱上的人都是奇妙的。何莲像是酒肆里面粗瓷碗上不经意印的花。正是这样细碎处显出温柔和灵气来。
戴胜道:“当时你离家,何莲怀着那一对双胞胎,当日有一个老妇人来叩门,说是讨一口水喝,何莲没有怀疑,给了那个老妇人一碗粥,那个老妇人给了何莲一串佛珠,她天天戴在手上,说是善心善德会保佑孩子,你记不记得,何莲是霜月里面开始咳嗽,你当时还以为是染了风寒,特地拿灵石低价换了银子给她买棉袄。”
韩星眼睛刀锋一般的凉,嘴里仿佛塞满了冰渣:“你是说……那串佛珠有问题?”
“用脚趾头也想得到,何莲一介凡人,又怀着身孕,能把那一对双胞胎生下来已经算是福大命大,产后你被黄家调到别镇半个月,你把何莲托付给你信任的弟子,你信任的弟子其实什么也没有做,也就是这个什么都没有做。黄家来过一次人,当晚何莲血崩。你的弟子像没事人一样的请大夫抓药,但是他跟大夫说囊中羞涩,不必太好的药……”
韩星悲愤的大吼一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那个女妖一样的妖精?”
戴胜笑了笑,反手一刀刺入了韩星的胸膛。黑刀的温度很低,冰块一样,叫他根本不觉得有多疼。
或者说,心比伤口更疼一些。
戴胜狠狠把黑刀一抽,上面沾满了腥浓的血,剧烈的疼痛叫韩星顿时醒过神来,长刀出鞘,一招直逼戴胜胸口。
戴胜虚虚往左侧踏了三步,飘然出了山洞。
韩星见状也跟了出来,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很不好对付。若是他连何莲的事情也能知道的清清楚楚,自然连他最为得意的虎啸刀法也能摸得一清二楚。
他的虎啸刀法最是适合长刀,出手迅捷后劲绵长,要的是人的臂力和反应能力,但是一刀出去之后,肋下空门大开,若是不能以攻代守,必定在数招之内被戴胜斩于刀下。
却见戴胜把黑刀缓缓收了起来,他的身体,在发光。
阿七道:“准备好了?”
“嗯!准备好了,就是这玩意消耗比触手还可怕,不然……”
韩星震惊的看着戴胜,少年已经不是那一副宗门弟子的模样,他半身披着鸟羽,一双钢铁翅膀尤为醒目,头上生出扇子一般的羽冠,却不是先前的灰秃秃,反而带着显眼的亮蓝色。一身绒羽也褪去了先前的褐黄色,反倒是……。有些发黑。
戴胜暗骂一句,这买卖有点亏,自己怎么丑了一圈,不过整体颜色还算协调。看起来还有几分小小的帅,不像以前,以前简直就是卖萌的肥啾。
韩星一时沉下心来,但是胸腔里面一颗心还是在扑通扑通的跳,他一时忘记了怎么出手,却还是本能的使出虎啸刀法。
戴胜不躲不闪,韩星一刀斩下去,才发现事情不对!无论是人还是妖怪,都是有实体的,一刀下去无论如何也能落到实处。刀枪不入的人不是没有,金钟罩铁布衫也依然有触觉,更不要说铠甲。可是他这一刀下去……连半点触感都没有。
韩星一眼望过去,却发现,并不是戴胜移动过快而产生的残影。他是真的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然而刚刚那一刀只触碰到了光和灰尘。
这是什么妖术?他挣大了眼睛,若是连石梯都没有,刀要如何刺穿?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是谁敢说自己连鬼魂都能杀死?
对!鬼!这是个鬼!韩星怒喝一声,他算半个武修,灵力并不算强,但是还是有些的!只见他身上升起一团耀目的光,光团里面可见太阳一般的炽热和浩然正气。
戴胜心道,这是把他当鬼魂了吧!于是他拍拍翅膀,一道振羽飞过去,却见衰字并没有在韩星身上留驻,反而化作了小小的刀刃一般直直的插入了他的皮肤。
振羽上似乎带着毒,一进他的皮肤就激起一片乌黑。黑色瞬间在那道光上面开了口子。
戴胜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韩星却忽然醒悟过来,这并不是普通的鬼魂,虽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可以像鬼魂一样,不过那道攻击却把他护身罡气破开了一个个口子。
阿七道:“看来不太管用,似乎是你的振羽发生了……不!你的振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里面的衰气诅咒在他至阳至烈的护身罡气之下发起了反抗,这些小东西自身化作了刀刃。你想要引爆他们的话,衰气会直接在他皮下炸开哦!”
戴胜笑了笑,道:“割破一点皮算什么?若是真的想要他死,这些小东西埋在心脏里面才有用。可是现在,我有更好的法子。”
梵镯默默打量着戴胜,她手下挥舞的弯刀稍微满了一点,一个黄家弟子见了,立刻找准机会,一刀砍在她肋骨处。
梵镯躲闪不及,只能用刀身格挡。那把刀本就不是什么高阶灵器,硬生生接了一道斩切,上面镶嵌的宝石都几乎要震落下来。
梵镯咬咬牙,只好又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条猩红的长鞭来。那条鞭子长九尺有余,上面光滑无比,只是握着的手柄处遍生小刺。这些小刺被梵镯捏在手里也不见扎手,柔软的掌心包裹着鲜红的小刺,看起来更加的惹人怜惜。
阿七道:“那边那位,看起来状态不怎么样啊!韩星带出来的弟子跟他一样,刀法凌厉且持久,那位姑娘,却不是什么很直接的攻击方法。她本来是草木妖精,既然是草木妖精,有几个擅长近身作战的?”
戴胜点点头,道:“好!我速战速决!”
说着戴胜往上飞了几米,正正好落在几人的中心。韩星冷笑一声,心道刚好,对着黄家弟子喝道:“结阵!用四象刀法困死他!”
那三个放开了梵镯,一股脑的朝韩星围了过来。长刀架起,几人的气势顿时强了一圈。似乎有刀气在几人身上流动,彼此的灵气也交汇在一起,酝酿更强的杀招。
“哦!倒是省事了。”戴胜朝梵镯喊道。“站远一点!”
梵镯没搞懂他到底在弄什么玩意,还拿着鞭子。可是鞭子抽在几人的护身罡气上,半点涟漪也不见,甚至连护身罡气上面的光芒都没有破开。
梵镯咬了咬嘴唇,心道戴胜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可能先前那个领头的太强,他也是虚虚躲过。几人连招,在空中无处躲藏的戴胜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梵镯一口心头血喷在鲜红长鞭上,鞭子上面升起一点暗红色的烙印。
这条鞭子是她的本命法器,非生死关头不可轻易见人。如今也是……
忽然,一道如同落雷一般耀眼的光划破了树林里面的天空,梵镯下意识的伸手挡住眼睛,手里的鞭子被她攥得死死的,忘了挥出去。
梵镯瞬间想起来,若这是那几人的阵法,戴胜该怎么办?也不见他叫一声……不可能!戴胜怎么说也是妖精,不会……
她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鞭子朝着阵法抽了过去,却在睁眼那一刻,看见韩星几人化作了点点星光,连他们扔在地上的刀刃都化作了光点。
若是……暴露在光下面的他们都如此,那么自己会怎么样?
梵镯闭上了眼睛,手腕上叮当作响,光柱开始缓缓朝她偏移。自己会被烧成灰烬吧!像那四个人一样,戴胜新得到的这招还真是厉害……。后面的路,应该不需要她了吧!
却忽然,梵镯倒在地上,眼前漆黑一片,鼻端是某个人温暖的胸膛,还带着一点山里面蘑菇和野鸡的香味。
阿七笑了笑,人啊!不都是这样!激动起来就奋不顾身,完完全全不记得可有其他的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