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芯蕊道:“你觉得这事不公平?我做的不对?”
薜荔几乎跪在地上,道:“奴……不敢!”
戴胜只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极其玄妙的境界,绿树四合,小溪潺潺,旁边花香极其清淡,还带着微微的水气……
“我……我在哪?”
似乎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反抗,不要试图探寻,跟随他!
这种感觉很玄妙,像是几千年前的故土,轮回转世饮汤挂盏留下的残沥,滴滴点点告诉他,他曾经来过。
戴胜深深吸了一口气,树上的鸟叫也变得分外熟悉,他漫无目的的行走,忽然到了溪边,清澈如镜的水面照出他一头蓝色长发。
“我……不是我!”戴胜松了一口气,难道这还是谁的幻境吗?他当时……
梵镯辞别了邱朱芸,和他回了当时那个山洞里面,然后他开始试图吸收那块妖骨。这是……妖骨主人前生的记忆。
地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但是这些小花却没有香气,原主人的记忆告诉他,这地方的花丛有迷惑人的作用,像是草地上躺着的那一大堆兔子,不就是死在了绵绵花丛里面,最后化作腐水,供养这一地的娇艳。
戴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能跟着印象里面的路线走,不得不说,这幻境太过真实。像是青鱼的幻境,只能留下大部分的人物,而山色水光都寥寥,深灰的更甚,简直简略的不能再简略。
可这里……真实的简直像他二次穿越了。戴胜掏出一面镜子,里面是一张陌生的脸,深蓝色长发,过分妖艳反而更像是女子的面容,还有头上簪着如同孔雀彩羽的发簪。
他笑了笑,居然,还是鸟!只不过是从戴胜变作了孔雀,也不知道这个孔雀和地宫里面那个称王的孔雀有什么关系。
他正出神,背后却传来一声叹息,那声叹息苍老悠远,来自一位长者。
他回过头去,果然,这人须发皆白,底下却还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五叔公怎么了?”戴胜心道果然,这具身体还是按着原主人的路线再前行,自己只不过是借了他的眼睛而已。
被称为五叔公的老人叹了口气,道:“迦楼罗又往南飞了。”
所谓迦楼罗,几世几代的人都把迦楼罗当做鹏鸟。迦楼罗虽然有金翅,但是却性情凶暴,喜欢吞噬蛟龙毒蛇,和水击三千里的鹏鸟分明就是两个物种。
山梨有些担忧,道:“迦楼罗离咱们不是隔着两重山吗?若说厮杀……也是……难道咱们要北上去支援山雀家?”
五叔公深深看了一眼山梨,道:“却不是这个原因,山雀家再怎么没落,好歹子嗣多,若是投奔,随意接纳几口也就罢了,再穷不能短人一口饭吃……唉!反倒是我们一族,子嗣凋零,怕是撑不到迦楼罗进来那一日。”
海外有经言孔雀性极凶,好吃人。混沌初开时,飞禽以凤凰为首,走兽则依附于麒麟。多少年后,凤凰麒麟化归尘土,而孔雀一族,也日渐凋敝。
山梨叹了一口气,道:“我族子嗣本就艰难……近千年来,没有过女孩出生。我族和赤狐一族的联姻也仅仅诞下三个蛋卵………其余的,都是狐身。”
戴胜顿时一阵揪心的疼,高阶修士生子不易,千百年轻易不得生子,没想到妖族居然更甚。除了赤狐蜂花几家比较出名的,其余都只是在年年挣扎而已。
五叔公道:“所以……若是迦楼罗进犯,我族不可再有伤亡……可是若是战争打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族必须得支援。新上任的小妖王年纪太小,她师父仔细算起来和我族颇有渊源,总不至于叫咱们绝户……可是凡是总是要做几手准备。所以,我打算送一些年轻的孩子出去!”
山梨还在梦一般的昏沉中,听见“送出去”三个字,顿时就清醒了,问道:“您要把他们送去哪里?”
五叔公笑了笑,道:“不是他们……而是你们……”
说完山梨只感觉眼前一黑,昏昏沉沉就进了梦里。
戴胜长长叹了口气,妖骨上面的情绪也跟景象一般投影在了他身上,叫他胸闷难受,有一种没来由的悲伤。好像自己背井离乡,抛下家人朋友,之身来到了雪山。
不得不夸这位长老心思缜密,孔雀分出去的族人,大多数都分散各地。而分散的地方,多半难有修士或者魔族踏足。
戴胜只模模糊糊的知道,他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名叫四清天外。可是这里却看不见天空,除了雪山,还是雪山。翻越过这一片雪山,后面是另一座雪山,绵延的雪山叫他睁不开眼。多日的饥渴叫他眼前一黑,直直的倒在了雪地里面。
不知道该说这只妖精命大,还是说天无绝人之路。或者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昏过去后只觉得身在一片渺渺殿宇里,一睁眼,却真的看见金台玉盏,以及一袭开在雪地里面的牡丹红裙。
一晃三十年过,山梨对当年还是一知半解。据说他晕倒在了雪山上,大风把他从山坡上吹了下来,直直的掉落在了雪凰的车驾前。
戴胜笑了笑,要不怎么说天无绝人之路呢?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巧的吗?绝处逢生不算,连老婆都顺带送了个。
雪凰生于雪山深处,轻易不得见,按照种类来说比孔雀更叫稀有。可是雪凰并不是一个特定的种类,所有生在雪地里面的鸟儿只要修炼,总有能修炼成凰身的,这般得来的,便是雪凰。
山梨独自走在山地里面,开始思索自己的族群是不是做错了?他花了三十年的时间来搜寻自己族群其他人的踪迹,得到的却只是只言片语。
果然,迦楼罗南下不多时,就连破数关,一路到了最北方的山雀族群。山雀家遭受重创,但是胜在子嗣众多,数以百万计的孩子飞向远方,其中半数死于路上,有因为饿渴疾病的,因为迦楼罗追杀的,被人界修士斩杀的,死于魔物的……活下来的抱成了小团,在各地落地开花。
而孔雀呢?迦楼罗一族早就脱了妖籍,一身妖丹毁尽堕入魔道,再也不受妖族管教。孔雀一族当年赞过他们的勇气,也暗自鄙视他们的不自量力,如今……不知道该说风水轮流转还是作茧自缚。孔雀一族人丁稀少,所以每个蛋卵里面生出来的孩子都分外珍贵。这份珍贵可以保留到他们埋入土中的那一刻。
山梨得知七坊妖族开战的时候,整个心揪了一下。始终微笑的雪凰女安慰道:“你担心什么,咱们雪山妖族从来不必参战,况且这边接壤的是四清天,整个清界的制高点,就算整个妖界翻了,咱们也受不到半点波及。不过七坊妖族都参战……那应当是和魔族交手了,也不知道新上任哪位小妖王可抵挡得住。”
山梨看了雪凰女一眼,温软如雪莲花瓣一般的脸孔,还有隆起的腹部……他有什么资格来苛责自己的妻子?世间万物,哪一个不是生来自私的?可是……。他不仅仅是一个丈夫和父亲,还是一个家族的儿子,还是……孔雀一族的遗民。
所谓人生大抵如此,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剩余一二,将就凑合。人永远都是健忘的生物,痛过了就不再去想。可是妖不一样,妖的寿命很长,一旦做错了什么,一记就是几千年几万年。
山梨最终还是倒在了雪山脚下,手里紧紧握住一截断肢,他自己的。曾经和雪凰女牵过手的断指,和他儿子拉过勾说好要回来的断指,和……曾经指向南方,指向他的故土的断指。
一切场景都消融,戴胜忽然睁眼,发现自己还在当时那个山洞里面,虽然所有的悲欢离合都仿佛亲身经历,但是……仿佛庄生梦蝶,醒来依然是僵卧在地,孑然一身。
他盘腿盘了太久,也许是三天三夜,也许是七天七夜,山洞外面有雨水的痕迹,他却没有被雨水打湿,地上有一圈积水的痕迹,想来是谁给他打着伞,雨水从伞面上滴滴答答。
他正要起身,却看见一道身影冲了过来,柔软的手臂搭住了他的胳膊。
梵镯道:“你在那边待了好久,现在腿应该是僵的,你扶着我起来,不然一会摔在地上很疼的!”
戴胜尴尬的笑了笑,问道:“我……在这里多少天了?”
梵镯道:“整整九天九夜!哦!你刚刚醒来,吃不得硬食,我给你煮了山鸡蘑菇汤,你坐下来尝尝!”
戴胜点点头,心里面升起来一股暖意。
却忽然,阿七幽幽的在他耳边叹了一口气,吓得戴胜一哆嗦。道:“阿七你干嘛呢?我碗都快要打了!”
阿七道:“算了!你先吃完,这东西不是系统提供的链接,以我现在的权限,暂时还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是既然是妖骨传承,你总得到了什么吧!至少也是一段妖族史。”
戴胜点点头,道:“我确实是得到了一点东西,但是现在不好施展……不!或者说,马上就能给你开眼了!”
修仙之人无冬夏,但是山里面的草木还是要跟着天道规则一起枯荣繁衍。如今进山的道路上面积满了落叶,等着一场大雨把他们浸泡。最终归入尘土。而现在,他们被车轮碾得粉碎,哒哒的马蹄下伴着落叶支离破碎的响声。
梵镯看戴胜神情有些不对,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戴胜道:“有人来了!怕是来者不善!”
来人一共一十八个,把三辆马车挤得满满当当,来人立在山洞门口,虎视眈眈的盯着山洞里面。
戴胜笑了笑,来的挺快!怕是黄天战一死他们就开始布置了吧!
打头那个约摸四十来岁,眼睛里面寒光湛湛,像是一柄出鞘的剑,被他盯住有一种拔剑自照的错觉。那个人姓韩,单字为星,看起来倒像是个光明磊落的。
韩星见了戴胜梵镯二人,顿时皱眉。黄家老祖用心头血开出来的天眼,就是为了找出杀害黄天战的凶手,所谓的替孙子报仇早就成了幌子。一个三代孙而已,死了不就死了。可是老祖分身……
韩星问道:“你二人可见过这个人?”说着就掏出一张画卷。画卷上一人高大魁梧,一身金甲更衬得他如同天神降临。
梵镯摇摇头,道:“没见过!”少女的表情无比真挚,说是哄骗也太过牵强,世间上若有这般高超的骗术,怕是河山城池都要拱手。
韩星稍微思索了一下,老祖呈现在水镜里面的是一片红影,那东西不是血,倒更像是什么妖兽,说不一定黄天战是被什么妖兽杀死的。就这两位,虽然看起来就充满灵气,但是那个女孩充其量不过元婴初期,那个少年也就元婴中期。怕不是什么门派的弟子……若真是门派弟子,应当有带队老师才是!
韩星问道:“你们的带队老师呢?他在哪里?”
对了!若是有带队老师,这一切就好解释了!黄天战一个老祖分身,不至于被两个小孩逼到这个地步,若是带队的老师是个兵解甚至是游仙……却忽然,韩星看见戴胜嘴边一抹不可察觉的笑,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
果然,梵镯慢慢悠悠的开口,道:“我们的老师啊……”
地上忽然生出树藤,把几个毫无防备的弟子撕成了碎片,鲜血浸入土地,让鲜红的树藤看起来更加艳丽。
韩星暴喝一声,骂道:“妖女看招!”
说着长刀出鞘,一刀斩向梵镯。
梵镯也不躲避,反倒是咯咯笑了几声,韩星顿时觉得事态不对,可是手下刀式早就收不住,一刀下去人头落地。
那个被拉扯进来的弟子一双眼睛里面还满是混沌,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了自己人的刀下鬼。
那个被拉扯进来的弟子一双眼睛里面还满是混沌,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了自己人的刀下鬼。
梵镯咯咯地笑,人早就到了门外,正是原来那个惨死在韩星刀下的倒霉弟子的站位。两边的人早就看呆了,一时连躲闪也不会,就被地上冒出来的树藤串成了血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