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戴胜看着屋内被破坏殆尽的场景，继续说道，“这种东西本来是从人心里面生出来的，人杀死兽，兽攻击自己更弱的兽，兽因为灵智不生而被豁免，但是人不一样，人是有灵智的。于是兽的怨念到了人的身上，慢慢积攒。反过来，因为这地方奉行着强者为尊的霸王条款，越是强悍的人，越是习惯掠夺弱者身上的资源，杀人夺宝在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于是这种怨气就跟毒素的积累一样，大鱼吃小鱼，在食物链的顶端富集。”
阿七轻叹一声，道：“不是富集，而是养蛊！”
戴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了墙面崩塌的声音，他侧身从碎裂的窗户口里面跃进了屋子里面，簌簌落下的青石从他的身边擦过。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却被地上的惨象震惊。
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城主手持一根金铁色的长枪，枪身狠狠的刺入了魔猿的头颅，方才那一下，是魔猿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城主此时也是强弩之末，他吃力的抬起了头，从遮蔽他眼睛的血红里面抬眼看着戴胜。
戴胜望着那个血泊里面的男人，又想起来监牢里面干涸在墙面上的血痕，那些血痕已然成了青苔成长的养分。血迹干涸发黑，从此没有人记得他们了，那些人仿佛从未出现过，没有人在乎这里究竟失踪了多少人，城里面的人们麻痹了自己的感官，外乡人的来临对于他们来说，是替死鬼，而他们，是默不作声的伥鬼。
戴胜不知道城里面有多少个像是客栈掌柜那样的人，但是死了一个客栈掌柜，还会有第二个，第二个也许不会是客栈掌柜，也许是街角的酒楼，也许是卖茶的棚子，也许是卖胭脂的姑娘……只要这个城的城主还在一天，城里面就依然布满了伥鬼。
城主吃力的把长枪从魔猿巨大的头颅里面拔出来，他那双阴骘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戴胜，嘴角生出血腥的笑来，道：“小子，你以为魔猿死了，我就没办法杀了你了？”
戴胜望着城主始终骄傲的那张脸，心里面发笑，嘴上却还是说道：“哦？那你试试啊！”
城主一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摇摇晃晃的站稳了身体，冲着那个站在远处的单薄少年掷出了一枪。这一枪，不为胜负，为的是他作为城主的荣耀。
戴胜轻巧的躲开，道：“强弩之末！你自尽吧，我相信你不会想要死在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手里面！”
城主刚想要讥讽这不自量力的小子几句，却忽然想起来，属于自己家族的传言，他们家族世世代代豢养魔猿，魔猿能够给他们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威严。魔猿的数量越多，家族就越繁盛，反正，一旦家族里面的最后一只魔猿死绝了，那么这个家族也就会被灭绝了。
城主盯着地上那只魔猿的尸体，忽然想起来，这只……似乎就是最后一只了。
戴胜盯着那双灰色的眸子，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对视着，一个是掌握着整个城池生死的男人，另外一个是个无名小卒，但是他的眼睛里面装满了平静和安宁，仿佛来自冥界的使者。
戴胜缓缓开口道：“你恨我？恨我夺走了你的荣耀和政权？呵呵！你应该庆幸是我，若是无我，你的死相会比现在凄惨数倍！不过，你既然放弃了自尽，我也就权当你是心甘情愿的死在我的手里面好了！”
城主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却看见自己的肩膀上面停了一只小小的黑色蝴蝶，那只蝴蝶看上去很不起眼，蝴蝶轻轻的震动着翅膀，漆黑的翅膀上面似乎生着一点银色的亮点，亮点中心是像眼睛一样闪烁的阴冷的光。城主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他有一种被眼睛盯住的恶寒，而且这种恶寒，来自于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生物……
城主伸手想要掐死那只蝴蝶，却只摸到了漆黑的鳞粉。鳞粉微微发烫，叫他生出了无限的恶心的感觉。
戴胜扫了几眼屋子里面散乱的装饰，魔猿城的势力根深蒂固，这个城主要是不死，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来解决这座城的命运，只要他的家族还在一天，那些伥鬼们还是伥鬼，饲料依然还是饲料……
“呵呵呵呵呵！”地上生出阴冷的笑声来，那是哪个城主，他双眼赤红，早就失去了神志。
城主嘎嘎嘎的笑了几声，道：“你以为你用这种小把戏就能够糊弄住我？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戴胜没有说话，幽冥蝶身上带着的鳞粉有轻微的致幻成分，那东西能够叫人想起久远的记忆，并且把从前的记忆和现在的他本身混淆……
城主嘴里面发出呵呵的声音，儿子……他儿子那里还有魔猿，他刚刚死了的那只不是最后一头，他儿子手里面还有两只……
想到这里，他心里面忽然生出来一股无畏的情感来。能够控制魔猿的会是什么垃圾吗？当然不可能！
城主喉咙里面发出了几声干呕一般的声音，他从喉咙里面吐出半口血和一个漆黑的小丸子来，陡然，他身上的气息瞬间暴涨了好几倍，从先前那个倒在地上流血喘气的男人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城主。
戴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脚底下踩着上升的气流，翅膀却被他隐没了。
“你想要放手一搏？但是我却没有时间继续跟你耗下去！你也不值得我继续耗下去，将死之人，若是好生受死，你还有片刻的舒服。”戴胜看着那个在地上挣扎的人，说出来的话却更加的不带任何怜悯。
城主想要嘲讽几句，却听见戴胜继续说道：“你们凡人，总是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好像那些东西就能够给你们带来快乐一样，虚无的权势，虚张声势的战兽。虚无缥缈的东西给你们有意义吗？还学人活人喂食？有没有想过，杀人者，人衡杀之。”
一柄小小的飞刀朝着城主刺了过来，上面带着破空的响声和凌厉的风。城主看着那只小小的飞刀，心里面暗暗发笑，就凭这么个小东西，就想要杀了他？这也太过可笑了吧！这小子简直狂妄到了顶点，那一柄小小的飞刀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具。
他伸手想要握住那一柄玩具似的飞刀，却根本抓不住，那只飞刀上面带着的劲风直直的割裂了他手掌心。
城主躲闪不得，被那只飞刀直直的插入他的腹部，漆黑的血从里面流了出来。
城主惊恐地盯着自己的伤口，却看见空中的那个少年消失了……
是剧毒吗？他不敢多想象，只能够哆嗦着从自己的储物袋里面摸出一罐又一罐的解毒药塞进嘴巴里面，但是漆黑漆黑的血液还是在流淌，那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但是却带走了一切。
城主看着周围倒塌的墙砖和满地的尸体，他缓缓走到了窗户边，那个窗洞上面几乎还带着戴胜存在过的痕迹，但是……
天上有鸟飞过的痕迹，城主听见耳边风呼啸的痕迹，想起了那一刀，也忽然想起了为什么历代的城主都要花大价钱修缮这一座直插云霄的高塔，也许，极高的建筑，就是拿来坠落的。
云柔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的拉着戴胜左看右看。看上去戴胜身上没有多狼狈，只是头发因为前面的追逐占了一点汗水。
云柔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够拉着戴胜的手。
引文见了戴胜，脸色怪怪的，一半是妒忌，另一半是疑惑。那只魔猿没有跟过来，相反，城主府里面的人都往高塔跑了，这人哪里来的能耐？要是真的有能够空手杀了魔猿的手段，哪里还需要屈居于一个小小的无双派？
引文心里面做着盘算，却始终想不出来戴胜的动机，只能够当做他是想要找个厉害的门派。
引文心里面又乐开了花，若是真的这样，戴胜这样没有见过正经门派的土包子，见了无双派这样的门派就以为是厉害的宗门，那见了其他前来参赛的门派还不早跟他们跑了！到时候师父还是自己的，自己还是无双派里面的大弟子。不过西门湘这个贱女人嘛，掉地上的东西怎么还能往嘴里面塞。
西门湘还没有半点被引文厌弃了的的意识，她一双三角桃花眼如今正泪眼汪汪的盯着戴胜，脸上没了原来的半分跋扈，如今看起来倒是收了委屈惊吓的小姑娘一般。
“哦，差点忘了！”戴胜从怀里面掏出来一只雪白的小鸟。
西门湘红着脸接了过去，那只雪织鹊还活蹦乱跳的在她手里面，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多少危险。但是看在西门湘眼睛里面，那就是戴胜对她的东西都格外珍惜。
引文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贱女人！果然背着他，连这等宝贝都交出去了！先前他遇险的时候倒是不见这婊子养的掏出半点东西来！果然，这小子存在就是来跟他做对的，若是不杀了他，难解心头之恨！
戴胜微微的笑，对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宁佳两个小姑娘道：“走吧！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座城，这城里面，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乱了！”
宁佳两个小丫头迷迷糊糊，还不知道戴胜说这话的意思，还当是他们惹了大祸，要赶紧逃跑，于是收拾了细软，又重新坐回了马车上。
西门湘红着脸，问道：“你……”
云柔笑着把西门湘拉了过去，道：“人平安回来就好，其他什么都是虚的，咱们担惊受怕一整天了，赶紧去能够安安生生洗澡休息的地方吧！人家连续杀了两只魔猿呢！要是换了别人，现在估计都趴在地上了！”
西门湘望着戴胜清瘦的侧脸，心里面生出几分可惜来，可惜没有早遇见，可惜在这样一个没良心的门派。
马车摇摇晃晃，前面的马车车檐上面挂了一串铃铛，那一串铃铛随着马车的颠簸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倒是给这一路多了几分趣味。
有黑色的蝴蝶从帘子底下钻进来，缓缓的停在了戴胜的手背上。
戴胜不动声色的把幽冥蝶放进了空间里面，问道：“阿七，研究一下上面的黑气，查一下上面的成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
阿七反问道：“这是从城主身上提取的？”
“不然我那一通嘴炮是给谁打的？给鬼的吗？我试着叫他自己动手，然后叫你分析一下被魔猿杀死的黑气和自尽的黑气有什么区别没有。不过……这边的人的智商似乎真的更低。那把小刀上面根本就没有毒，黑色的是幽冥蝶的鳞粉。从头到尾，他的死与我无关！”
戴胜扫了一眼旁边看似是在闭目养神的引文，引文脸上的表情是放松的，但是他额头上面下不去的青筋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戴胜缓缓开口道：“要杀死这样一个bug寄存者，很麻烦吧！似乎比先前见过的还要棘手呢！”
阿七道：“几乎不可能杀死，正如你先前做的那样，你亲手杀死的人会造成这个世界的改变。但是你其实根本不需要杀死他！杀了他很容易，但是你的任务是消除bug。”
“那么……”戴胜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我是需要把他身上的气运全部消除吗？直到达到普通人的程度？那么我需要去寻找引发bug的源头，很大概率是一件灵器，一个空间，一只灵兽。按照宁青的尿性，她没有办法凭空想创造系统空间，于是……我要想个办法，把他身上那个bug的源头找出来。”
阿七点点头，这样的方法，似乎是最最稳妥的。宁青给的影像里面没有直说，但是还是能够从蛛丝马迹里面看出来。
戴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引文那张脸，开始想象他后来的样子。
没有他干扰的世界的引文看上去要更加霸道，也更加粗犷。或许是年纪的原因，那时候的引文看上去更加的可靠，换句话说，就是长了一张很招小女孩喜欢的脸。
戴胜缓缓闭上眼睛，叫自己眼前的那个人更加清晰一点……因为契约火龙而被染红了的头发，背后的狼头，脖子上面的十字项链，简直就是个杀马特……
等等！十字项链！这地方怎么可能存在十字！这里又没有人穿了，哪里来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