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飞翠堂，其实是一家巨大的药铺。
“我可算是知道了门庭若市是个什么意思了！” 戴胜一声感慨，顺便往人堆里面又挤进去几分。
这感觉简直了，明明不是热天，但是身上却黏黏哒哒满满的都是汗水。戴胜心里暗自啐了一口，这是干什么？新店开业送鸡蛋吗？
江芯蕊冷眼看着前面的人群，她的意识里面压根就没有争抢拥挤这个玩意，天机门的一切都是光鲜的，连泛着铜臭味的佳士得也一样。
虽然佳士得能够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钱，无论是带血的，沾泥的，背德的，还是从死人棺材里面翻出来的，但是至少佳士得长得很高端大气上档次，并不存在拥挤这个玩意。里面的人们甚至不需要排队，在佳士得，排队等待是一种侮辱。
然而如今他们连侮辱都享受不到。
戴胜扯了一把胡艳艳，道：“前辈他是不是想要考验考验咱们几个的心性？除开考验心性之外我想象不到其他的东西了……明明兜里面有钱。我朝前面撒钱，然后你们几个趁机钻进去怎么样？”
胡艳艳冷笑一声，道：“你尽管撒钱，他们能够让开算我输！”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也不大有钱啊！”
戴胜说的不错，前面的人穿着不一定各个都破旧，但是从衣服样式来看，多半是粗布葛麻，少有绸缎的存在，更不要说天蚕丝冰丝之类稀罕的东西。
他们所有人脸上都满是焦急，仿佛少了一分一秒，里面的东西就要被人一扫而空，连渣渣也不会剩下。
胡艳艳淡淡的道：“听说里面新来了一个女神医，收费不高，但是药到病除。前段时间在众目睽睽之前把一个断腿的佣兵接腿。三天以后，那条腿除了颜色不大一样，其余跟没有受过伤一模一样。”
戴胜仔仔细细想了想系统给的那一大堆去腐生肌的药方，也没有想到能够猛烈到这种地步的“便宜药”。大多数去腐生肌的药方都极其霸道，入体的反应和毒药无异。若是遇见温养些的方子，养个十几二十年后能够和常人一般，都已经算是华佗再造扁鹊转世。三天……
里面的痛苦不亚于生生再把那条腿粉碎。
胡艳艳道：“不仅仅治好了，连半点不适和后遗症也没有落下。你说，世界上有这么神奇的药方？而且她是在大庭广众下炼丹，一样一样的药物在近百人眼皮子底下扔进去，是真真半点假也没有掺杂的。”
戴胜深深吸了一口气，普通的药草？那就更加古怪了！妖界许多草木都带着治病疗伤的功效，从那样的草木里面生出来的妖精自然也带着疗伤的功法。可是……骨骼的生长可比一般的解毒疗伤要复杂的多。
胡艳艳道：“我怀疑……她还是做了些手脚，不排除她提前放入炼制好的丹药坯子和加入其他药物的可能。”
戴胜点点头，他倒是想起一味药来，能够去腐生肌，延年益寿，而且没有半点副作用……
“生命精元！”江芯蕊薄薄的唇里面吐出这几个冰凉的字来，听在胡艳艳的耳朵里面，叫她整个人身上都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胡艳艳目光闪烁，眼睛里面沉浮了许多念想，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好不容易，戴胜他们终于随着人潮到了店门前，前面不过五六人，戴胜往里面看了一眼，只看见人头挤着人头，黑压压一大片人堵死了路，也叫他看不清里面的装潢。只有一个巨大的匾额，外头是水晶包金的框子，里面是“悬壶济世”四个墨意淋漓的大字。
戴胜笑了笑，刚准备往里面走，却听见背后一个女人在哭嚎：“我的儿呀！我苦命的儿呀！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呀！儿呀！”
一时间许多人都回头往后看，那个女人身边空出好大一块地，许是众人嫌弃棺材晦气，但是又想要看热闹。
门内走出一个娇小的女孩，外面堵门的人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女孩从戴胜身边走过，带起一阵甜甜的香味。
戴胜看了一眼她的脸，清秀的小脸上面还带着些许的婴儿肥，眼睛是讨喜的杏仁眼，里面微微有一点发红，看起来是个兔妖，但是……他好像见过。
可是见过没见过从，此时也不是拉住她叙旧的时候，娇小的女孩走到那个妇人面前，声音淡漠：“你在哭什么？”
妇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娇小的女孩浑身雪白衣袍，只在胸前绣着飞翠堂的花样。
妇人一拍棺材板，哭道：“我苦命的儿子……呜呜……三天前在你们这里抓了一副药，今天早上就走了……呜呜呜……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月儿淡漠的扫了她一眼，一脚踢在棺材板上，道：“你说药是从飞翠堂抓的？那个大夫？可有药方在？”
妇人哭哭啼啼，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油纸，递给月儿。月儿的眉头不可见的皱了一下，还是忍着恶心接了过去。
妇人一双眼睛瞪着月儿，浑身气焰忽然升起来几分，道：“当时抓药的是那姓方的大夫，说我儿子不过是风邪入体，叫抓药回去吃了就好，一天三顿的煎药，那药怪味怪气的，一股子马尿骚，我儿子喝下去之后只说是头晕，回来问，那位方大夫又说是正常……结果今早……我苦命的儿呀！”
妇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满脸涕泪糊在一张黄瘦的脸上，看起来更显得她可怜。旁边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嘴里说什么还是庸医多，什么害人偿命，什么退钱。
月儿盯着那妇人看了一会，冷笑道：“你说他是吃了我家的药死的？”
妇人赤红眼睛瞪着月儿，骂道：“不然还是我家杀的？我家就阿庆一个儿子，连个根种都没留下！我来给我儿子讨说法，你倒好，以为我是来讹钱的吗？我倒找你们三百灵石，你把我儿子还我呀！”
月儿冷笑一声，伸手一巴掌拍在了棺材盖上，一声闷响叫在场的众人心里一惊。这是……要把这棺材砸了？
月儿道：“你说你儿子死了？我看未必！来人呀！把方大夫请出来！咱们好好算算。我飞翠堂别的没有，但是第一个就是得诚信。你说我飞翠堂的药吃死人了，我就得把这事好好捋一捋，要是人没死，我们怎么可能叫你们坏我飞翠堂的名声。”
戴胜笑了笑，妖精死亡不比凡人。人死不能复生，因为尸体一旦生成，就会开始腐烂。而妖精不同，因为妖丹的存在，妖精的尸体一般能够保存十年百年，甚至千年之久，在妖丹中的灵气散尽之前，他们的尸身都是不朽的。唯一一点，就是死去的身体不再吸收天地灵气，妖丹中灵气外泄，自然保持不了妖化的身躯。死去的妖精多半会化作原身，兽类的化作野兽，植物的化作草木。若是……多半都只是痴心妄想。起死回生谈何容易，要是人人都会起死回生，还要阴曹地府干什么？
况且天道轮回，无生无死，无死无生，有生有死，有死才有生。强行逆转生死，连所谓的神明也做不到。
戴胜倒是起了几分兴趣，他倒是想看看，眼前这个看着有点眼熟的女孩如何叫人起死回生。
阿七的声音不晓得从哪里窜出来，道：“骚年，就算是系统也做不到哦！万能的系统……也无法修改这个世界的法则，不过……随着等级的提升，系统能对你做的事情也就越多，你能够开放的权限也越多……”
戴胜一脸呆滞，并不想要理会阿七。
“你……”
戴胜道：“你看过我打游戏的时候看过游戏公告吗？”
阿七缓缓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所以五号的更新，你到了八号才知道啊！”
“那是在过年好不好……我想玩秃秃鼠了……”
阿七哼了一声，却没有再嘲讽他。
方大夫哆哆嗦嗦的从屋里面走了出来，四面人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虚，但是他忽然一眼看见了人群里面的月儿，忽然心里面就涨了几分胆气，弓着的腰板就直了几分。
那妇人恨不得一把扑上去，喊道：“就是他！就是他给我儿子开的药！”
妇人一双爪子中间还带着泥巴，粗糙的如同小树枝一般。方大夫平时哪里被这样的手掐过，只晓得连连的后退，却被人群挡住，进退不得。
正当他闭眼准备被掐住的时候，伸过来的爪子却被挡住了。
月儿道：“方大夫，你先说说你给他开的是什么药？”
方大夫后退了两步，终于站定了，道：“是！当时诊断只是普通的风邪入体，说是受了寒气，叫抓一些普通的散寒药回去。你仔细看那方子上面写的是什么。你若是不认得字，我念出来！”
旁边一个好事的人接了过去，飞翠堂的纸有一面上过油，一方面省得造假，另一方面怕下雨湿了字迹。
那人念道：“细辛蔓荆，白蔻，良姜，干姜，马兜铃……都是寻常的药啊！”
的确，上面除了一些草药之外别无他物，分量也只减不增。月儿狐疑的看了那妇人一眼，想在她脸上找出些许的算计来。但是看那妇人哭的如此悲戚，似乎又不像是作假。
月儿道：“你说你宁可你儿子活？”
妇人定定的望着月儿，道：“你能叫他活？”
旁边的人看着那妇人，小声道：“疯了！”
“果然是疯了！”
“也是可怜！”
月儿道：“这可是你说的，接下来我干什么，你都不要惊讶！”
说着就一把掀开了棺材盖。
众人一时间惊住了，不知道是先惊讶与藏在这一具小小身体下面的巨力，还是先惊讶于少女的胆子。
棺材掀开之后没有什么味道，里面是一片灰白灰白。原来是个死鸭子，一身羽毛都污涩了看来是病了许久。
月儿一把把那只鸭子拎在棺材板上，举起来仔仔细细的端详。嘴里面一边念道：“死者……体重……浑身上下无明显伤口……妖丹外泄已经开始，人死了！时间不长，大概是昨天半夜，呼吸停止。喉头无毒，腹部无毒，不是死于毒杀。”
见她对着尸体上下其手，妇人又惊又怒，喝道：“你干什么！人都死了，你还……”
月儿冷笑一声，道：“又是你说要我救活的，我连怎么伤的都不知道，如何救活？”
说完又转头对着方大夫道：“你，既然是你捅的篓子，就把开销记在你身上，去，给我取几丸白穗丹来！”
方大夫愣住了，道：“不过是个普通人，白穗丹也太贵重了些吧！”
月儿瞪了他一眼，她还没有说话，眼里面藏着的冰冷就叫方大夫打了个冷颤。
戴胜转身对着江芯蕊道：“白穗丹……不是现场炼制的呢！”
月儿似乎是听见了这句话，转身对着人群说道：“我飞翠堂本来所有的药物都须得现制现用，但是此时情况紧急，丹药的炼制需要好几天的时间，等几天过去，妖丹里面藏着的灵气散干净了，人就救不回来了！”
方大夫满脸都是汗水，心道怎么就自己摊上了这倒霉事。他在这里行医百来年了，还是头一回这么憋屈。算了算了，大不了把银子结了，趁着这位小祖宗拿他算账之前换个地方，他还是个好药师……
月儿瞪了他一眼，暗骂方大夫果然是个没脑子又不懂事的，连拿东西这点小事也做不好，手脚慢吞吞，连扫地的下人都不如。改日还是把他换了，换成几个年轻的，就算本事不多，放着也算是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