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戴胜却并不着急。桌上摆着许多乱七八糟的药材。随机排列组合兴许能够炼出许多丹药,可是……
戴胜忽然听见一声苦喊,那个人死死的抱着怀里面的鼎,一边喊道:“别收走我的鼎,别啊!”
白袍的执法者却毫不容情,硬生生的把他的手指掰开,往他手里面塞了一个崭新的铜鼎,鼎身冰冷。
那个人欲哭无泪,心道这比赛是完球了!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盏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隔壁几个极影开始放药,而他却还要再次热过一轮鼎。
戴胜笑了笑,却忽然被后面的江芯蕊拍了一下肩膀。只听见江芯蕊小声的说道:“别炼凝神丹!”
戴胜虽然不知道江芯蕊为什么这么说,但是……阿七也在一瞬间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凝神丹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他扫了一眼前面的应林宁,果然,应林宁又在炼伤药。金元霸看他天赋虽然高,但是没有达到逆天的程度。时间紧迫,来不及给他背下更多丹方的时间,于是……他脑子里面存的大多数都是伤药的丹方药典。
戴胜伸脚蹭了蹭脚底下的黑色岗岩,心里面生出一点异样的感觉。
先前看妖族纪年大典的时候,里面似乎提起过,新月城的第一任城主,来自的可不是这一块土地。他来自广袤的户撒草原。那里不仅仅有白虎,更多的是狮子、狼群和熊罴。
这座祭坛是给万年前那一位英雄的,当时妖族岌岌可危,如大厦将倾。可是人群里面还是杀出来这位扶厦英雄。这般的胆色和豪气……叫人想起他们来自草原的先祖。
戴胜笑了笑,往里面投入几片绿色的小叶子。这种药草正是来自户撒草原,经过猛火炽烤也不会变成黄色,正相反,这玩意会把整整一炉的丹药全部染成绿色。满满一炉翠绿翠绿的狂暴丹啊!
戴胜笑起来的样子有几分奸诈,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没有那么赏心悦目了,尤其是隔壁那个刚刚被换了鼎的。
戴胜那边猛火起了,黄铜鼎没有聚热的功能,灼热的火息朝四周辐射。但是偏生他的火焰颜色不算亮丽,看上去就像是在底下托着一团薄薄的星云雾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高品质的火系灵晶。
那个倒霉鬼磨了磨牙,心道桌子上面给的火系灵晶最高也就三棱,哪里打得出这般浓郁的火息来。一边的监察员还不管这小子……怎么他先前不过是摸了两把药鼎就被抓了?
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温鼎……眼看台上的漏壶已经过去了大半,他的鼎火才刚刚稳定下来,只好见着什么就往里面抓什么。
戴胜舒了一口气,他的鼎内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不得不说狂暴丹炼制的时候也颇为壮观,有几种药材的药性甚至是相克的。借着那几种药材相克时候生出的轻微毒素,能够叫人心跳加速,但是神经却无比稳定。
如今这些工作都已经准备完成,他的鼎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均匀的泡泡。
戴胜刚想要松懈一下神经,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异味。
“咳咳咳咳……谁他妈在炼杀虫剂。”
明明是炼药大师的大赛,这他么是农药大师吗?谁会吃杀虫剂?植物妖精也不需要口服杀虫剂来驱虫啊!
戴胜摇摇头,心里面觉得有些好笑。
本来海选赛的规则,只要炼出来九品以上的丹药,不管功效不管用途,只要是九品以上的丹药统统都算过关。可是杀虫剂……也太他妈的扯了吧!
那位仁兄可不觉得扯,还在努力的往里面加着相克的材料。黄铜鼎里面咕嘟咕嘟冒着粘稠的泡泡,如今已经将近收尾。
他的鼎内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其他人的药汁都清澈透亮,偏偏就他的粘稠又浑浊。
终于,燃灯大师一声长叹,伸手敲响了台上的大钟:“时间到!各位停手!”
人群里面忽然响起来几声爆炸声,还有几位炼药师的惨叫。
“阿阿阿阿阿!我的凝神丹明明什么都没有错,怎么会炸鼎!”
江芯蕊笑了笑,转身上了台去。
燃灯道:“时间终了!所有人上台来验丹!没有炼完的立刻出局,炸鼎的出局,拿自己先前炼好的丹药来凑数的出局,还有那个炼出来杀虫剂的……你也出去!”
白袍的监察员如幽魂一般把他们架起来,全然不顾他们曾经是光荣的炼药师。就把他们如小鸡仔一般的丢了出去。场上瞬间空了一大半,台上那五个验丹的药师前面看起来也宽敞了许多。
那些被丢出去人自然不会甘心,有人在人群里面高声喊道:“我不服!明明我的流程和药材都是正确的,怎么可能会炸鼎?”
燃灯的神色淡淡,道:“我没有义务给你解释,要是想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戴胜笑了笑,心道这老头还真是无情。
一群人被拖出去的时候嘴里面止不住的嚎,完完全全把自己一身形象全扔了。有些甚至抱住了监察员的裤脚,叫他们走不动路。
炼出杀虫剂的那个倒霉蛋喊道:“我不服!为什么他作弊还可以站在那里!”
燃灯眯起了眼睛,声音一瞬间冰冷严肃了起来:“你说谁?”
那个人忽然笑了,脸上的笑不像是在水中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正相反,他深深深深的陷入了淤泥里面,抓住稻草不过是想要把岸上的人也一并拖下去。
他伸手一指戴胜,道:“他!就是他!我亲眼看见的!”
戴胜有点想笑,又忽然笑不出来了。他前面排队的人纷纷盯着他看,以至于太过惊愕,甚至让出了一条路来。
燃灯盯着戴胜的脸,道:“他说你作弊,你可认?”
戴胜摇摇头,道:“我用的是桌上的材料,你们分发的铜鼎,实在是不知道哪里有什么问题!”
燃灯点点头,道:“你把你的丹药拿过来!”
木质的盒子里面印着药师协会的名号,里面的字迹有一点轻微的发红。那是因为刚出炉的丹药上面还沾染着火息。药盒里面的油墨经过特别的处理,只有刚出炉的丹药,才能够叫他变色。
燃灯点点头,里面的红色浓艳,看来火焰不差,温度挺高。
他随手捻起一颗丹药,放在灯光下面仔仔细细的看。上面清清楚楚的三颗星星,昭示着这是一颗正宗的七品丹药。
燃灯道:“七品狂暴丹,药性足,刚刚出炉无误,不是拿丹坯子凑数的货色。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个人一愣,随即喊道:“他用了场外的火焰!”他太过兴奋,以至于连措辞都没有想好,他抬头看了一眼燃灯,却发现燃灯脸上带着怜悯和憎恶。
怜悯是因为他如今的样子的的确确像一条丧家犬,逮住谁咬谁。憎恶是因为他连咬人都找不到准头。
戴胜笑了笑,道:“我不想宣扬出来,我不想引起场上人的妒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算了,我还是跟你说了好了,我是异火持有者,你先前说的,可是这样的火焰?”
戴胜手心里面缓缓生出火苗来,淡淡的紫色如同星河烟尘,笼罩在他掌心上,顷刻间附近的人就感觉到了热。
地上那个倒霉蛋的浑身上下开始出汗,还是梗着脖子喊:“怎么可能,方才我在鼎下看得不是这样的!”
燃灯大师点点头,道:“把他抬出去吧!也省得浪费咱们的功夫了!”
说完他转身对戴胜道:“好孩子,你可不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炼制这一炉的丹药?”
戴胜道:“很简单,这块地方曾经立着白虎卫的雕塑,底下的黑云岗岩的产地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户撒草原,另一个是永冻冰川。这两者看起来很接近,但是却有着实质上的不同。来自永冻冰川的黑云岗岩白条纹多,碾磨成碎末入药能够起镇定作用。而户撒草原的黑云岗岩却正相反,细碎的黑云岗岩粉末容易叫人情绪激动,血脉偾张。而挪动雕像的过程中……或者说,这一片地上全都沾满了黑云岗岩的粉尘。”
的确,江芯蕊当时提醒戴胜那一句,就是因为这个。
江芯蕊的感知比戴胜敏锐的多,轻微的石粉沾染在药材上面,她一眼就看得见。因而转变了炼丹方向。
而阿七怎么可能检测不出来上面沾染着的黑云岗岩微尘?戴胜索性调转方向,借黑云岗岩的威势烧了这么一炉丹。
戴胜道:“本来这一炉丹药应当是八品,可是加入了少许的黑云岗岩粉末之后品质上升了一阶,只是可怜那些错误的炼了凝神丹的人!”
凝神丹相对炼制困难,平时在药师考核里面也会酌情多给几分。可是谁能想到,药师协会里面给的私下考核和这个比起可严谨多了。
场下有些被拖走的药师身上甚至戴着药师协会发放的勋章,上面最多的有三星至多,意思是平均结丹水平能够在七品之上。
戴胜眯眼看了一眼燃灯大师,他的勋章上面半颗星星也没有,仅有的是一颗参天大树,树上一张微笑的人脸,男女莫辩。
戴胜不用了解也知道,燃灯大师在药师协会里面超凡脱俗的地位,他说出来的话就像是箴言一般,只要他张口,底下的人就会照做。
有人喊道:“既然药材不干净,为什么不早说明!我们不服,我们要求重新比赛!”
燃灯冷笑一声,道:“你们觉得你们输是因为药材不干净?老夫看见,你们说话的人里面居然还有没有成丹的,和虽然有品阶星点,但是炼制出来的根本不是丹药的人,你们也是做一样的想法?你们的失败都是因为这一点点石粉吗?”
有人在人群里面喊:“难道不是吗?我堂堂三星炼药师,难道还炼不出一炉八品的丹药?”
燃灯摇摇头,道:“你也许炼得出,但不是在这!换句话说,你还是要失败!即使重新来一次,重新换上没有石粉的药材,老夫敢打赌,你依然过不去这道坎。从你刚刚说的话来看,你对你的炼丹术早就已经满足了,你觉得到了三星很厉害?可是你的平均结丹水平也只有七品而已。七品丹药是个什么价位?在一家大的药堂里面,花几百灵石就能请到四星以上的炼丹师,换句话说,你不过是个可以被替代的人而已,还如此廉价!”
戴胜点点头,的确,桐欣药堂里面的丹药大多数都是五六品,区区七品的丹药,多半是伤药和基础的凝神丹安魂丹,根本没有人高价去聘请初级的炼药师,即使他基本功再怎么扎实,始终也只是按照脑子里面那一点点可怜的东西来画圈。
燃灯看了一眼身边那几个匆忙的药师,道:“你们既然信得过老夫,老夫也帮你们一起验丹吧!来!分一队人,来我这里!”
果然,有燃灯的加入,队伍消失的速度快了很多。
寻常的丹药在他手里面一握,瞬间就能知道品阶和作用,甚至不需要刻意的去翻找星星。
燃灯上上下下把江芯蕊打量了一遍,道:“七品互心丸,倒是挺别致!小姑娘,站到他旁边。”
他伸手一指戴胜,脸上喜怒不显,旁边围观的人脑子里面竟是心照不宣的现出来“优等”两个字。
“倒还真的是凑巧。”江芯蕊换了件颜色更加鲜亮些的衣服,看上去更加像一个她这个年纪的活泼少女。可是相似始终只是相似,她依旧是那个冰铸玉雕一般的冷清人。
戴胜点点头,不得不说,江芯蕊那一颗互心丸也跟他一般,借了底下黑云岗岩粉末的势头。
互心丸是个什么东西,戴胜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只觉得原理莫名的相似心脏起搏器,只是这玩意是吞下去的。给心脏快要停跳的人加一把劲,争取把心跳拉回来。
江芯蕊笑了笑,随手一指人群里面,道:“你觉不觉得那个人很眼熟?”
戴胜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的确,那边站着一个很眼熟的女人,她身上是红底的大袖衫,上面呢拿米白色的线绣了梅花。打扮的很老式,在妖界人的眼里,已经离隔了有二三十年。不过好在她长得素雅,衬得起这一身衣服。
戴胜眯了眯眼睛,心道这女人不是先前来过的……似乎是叫若梅的吗?她来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