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九月,白月教协同十余邪教攻入绪方州。同九月,杀修士过万。破玉灵门山门,除玉灵门总坛,毁玉灵门镇山大阵……
十月,苏菀林殁。
十一月,年延为山门舍身祭剑,追封为定安真人!入碑林受万代香火供奉。
再见江扶摇时,他赤红着一双眼睛,持剑抵在宋轶的喉咙上。那宋轶一边尖叫一边求饶,看见青鱼过来了,忙向她呼救。
青鱼刚刚想要开口,可是开口要说什么?谢谢?对不起?当年一别,再见已是死仇。
江扶摇阴恻恻的一笑,用力在宋轶的颈边划了一道。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苏苏是怎么死的?”
青鱼下意识的摇摇头。背后是尸山血海,死去的修士,死去的魔修,死去的半妖,死去的妖兽……他们在生前水火不相容,死后却安安静静的躺在了一起。
江扶摇道:“我的苏苏,中了你们的毒箭,抬回来的时候她还没死。我把毒箭拔出来,我的苏苏已经不知道疼了……她睡了十天……”
毒焰罗无药可救,除了九转还魂丹以外没有任何药剂或者是术法可以逆转这毒。本来白月教是想用这东西来刺杀长老以上的人。谁知道却被一个小丫头挡了去。
江扶摇的精神几乎崩溃,眼中的景色摇摇欲坠。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无比清醒,眼前的是什么人?当年师叔说他捡了个麻烦回来,她还真的说对了。若是当时没有出手,白月教的攻击会不会晚一点?就算晚一年、一个月甚至就一天……他不会碰上那天的事,那苏菀林会不会活过来?
江扶摇撑住几乎瘫倒在地的身体,他浑身上下遍布血迹,自己的、敌人的、朋友的……
江扶摇吐出一口血来,冷笑一声道:“呵!你知不知道你费尽千辛万苦想要救的年延师兄昨天死了?他给萦纡仙子的离仙剑祭剑,死的那叫一个惨,全身上下开了三百多个洞,所有的血一点一滴全部流干……”
“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青鱼握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扎进掌心也半点知觉,他们……他们怎么可以……
“没有你们他会活的好好的!他还是玉灵门的大师兄!”江扶摇嘴角一丝残忍的笑,掏出一叠紫色的符纸。
江扶摇默念了几个口诀,喝到:“风符!爆!雷符!起!”
吞火觉·炎觉第十二式——焚天!
地上开出各色的莲花,有些雪白,有些暗紫,有些是鲜红的。可是没有人能欣赏这些美丽的花朵,每一朵莲花都是一个小型的火焰。这东西邪门,虽然美丽,但是粘在了身上就去不掉,直到化为灰烬为止。
江扶摇似乎是耗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他自己也一头栽进了火堆里,任由那些莲花在他身上盛开蔓延。
青鱼被大火吞噬,但是心里的绝望却比身上的灼伤还要严重。
年延死了?被她间接害死了?
她不回白月教,这场仗就不一定会打起来。若是没有白月教的进犯,玉灵门不会被推出去迎敌。
玉灵门本来就多是女子,十个弟子里也不一定有一个男的。何况年延心疼师妹,哪里会舍得叫她们祭剑。
青鱼从那场大火里出来的时候,满身都是焦黑。她有魔族的血,区区异火还烧不死她,但是一身火毒也够呛。
那些燎泡里面带着脓肿,一般的烧伤药根本不管用。贴近心口的那块皮肤长好了又烂,反反复复。
后来天机门、邱家之类的一些世家大族也参与进来,这场大战不了了之,以萧山门玉灵门为首的一些中等门派惨胜。
同年腊月,周明瑶出嫁,嫁与邱家二房嫡子,邱凤鸣的堂兄。玉灵门正式依附于邱家。
那日青鱼在远处遥遥的望了一眼,十里红妆,可是看起来每个人眼里没有半点喜气。除了不安还要浓浓的悲伤。
玉灵门的灵脉被毁,虽然房屋还完好,可是镇山大阵早已经被摧毁,莫说灵气,就连灵植也不长了。
陆乘风对着周明瑶遥遥一拱手,道:“恭送大师姐!”
周明瑶冷笑一声,转过脸去不理这白眼狼。经过这一番她算是看清了,什么同门,什么师兄弟,什么道义,对这白眼狼都只是拿来垫脚的说辞而已。他这是把所有人当马骑呢,等这一个筋疲力尽了再去换另一匹而已。
玉灵门萧山门两派同气连枝,即是近邻也是姻亲。一方倒了,另一方也去了大半血气。仔细看看,萧山门内门弟子本就只有寥寥几人,这一番损伤下来,一死,一残,还有一个是近乎疯癫的江扶摇。
那场大战以后,绪方州存雾州两州在百年之内再无战事,反倒是很多修仙门派放低了要求,去民间广招弟子。
自那场战役之后,青鱼一战成名。在白月教的声望也一日千里,那些小弟子能巴结的尽量巴结。只是这新来的六云弟子脾气古怪,见了谁也不笑的。只一身修为高的吓人,听说是魔修。也不知道修的是哪路魔功,反正不会是自家门派的。
青鱼这人在白月教立了一个威,可自从那一战以后,青鱼也没有再白月教里待多久,她去了岐山,找当时那个黑衣女人。
这种东西只有那个女人才会知道,她既然能够知道年延的药,也一定知道起死回生的术法。
可再见时,那地方只剩下一个穿黑衣的男人。那人男生女相,一身乌黑翎羽大氅,六月天里,竟然不叫人感觉到突兀。
青鱼道:“你是谁?命天呢?”
夜将离有些诧异,还是道:“命天休假,我替她几日。你来为何事?”
“求问起死回生术!”
夜将离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世上并没有起死回生的术法。”
“我不相信!”
“你不信也得信!世间术法,立地转生的有,金蝉脱壳的有,以物代之的也有,一身两命的也有……可死了的人,那就是死了。人死后去往的黄泉之地,从来有去无回。当然,所谓的长生不死药也是有的。可……那尸身还跟生前一样吗?你就算是把魂魄唤回来了,魂魄还能寄居在哪里?”
青鱼愣住了,年延的尸身……年延的尸身早就千疮百孔,被剑气刺的浑身是洞,连血液也流干了。玉灵门的弟子收敛尸身时只能火化,剩下的一堆骨灰……还能怎么复活?
夜将离道:“除非时间回溯,你回那一天,才能把他救下来,除此别无他法。就算给你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药,你能给他喂下去吗?”
青鱼沉默了,终于,她用蚊子哼一般的声音说道:“时间回溯的法术……哪里能学到?”
“我不知。但是此间之外,还有上界,上界之外,还有天外天。总有一个地方有。”
青鱼最后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和命天一样的存在,只是不同种族。”
青鱼向下看了一眼,青天之上,霆海之下,这人从哪来?
夜将离又道:“你若是想去上界,有个简便的方法。”
“什么方法?妖界虽然与上界连通,可是妖族极其仇视魔族,我用人族的身份估计也不得进入。去上界无非还剩下那一种法子,我突破游仙修为,冲开这壁垒。可如今我不过元婴后期……那天壁只讲修为不讲战力……”
“还有一种方法,从墨海进入,去找你的父亲一族。”
“你认识我的父亲?”
“我说过了我和命天是一样的存在。”
“好!我姑且信你一回!我要怎么办?”
夜将离忽然抬头望了一眼窗棂外的天空,似乎是在与谁的目光对视。’
戴胜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刚刚那一刻,他是真的感觉得到这人的目光。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段是真真正正的没有遇见他的青鱼的未来,一段段的挫折,一段段的成长,后来成了这个模样。
每个女孩在小的时候都是嫩苗,她们的环境会决定她们开出什么花来。可如今的青鱼,像是一颗仙人掌。
那天和江扶摇的战斗彻彻底底毁了她的脸,却没有取了她的命。虽然这伤可以恢复,可是她却还留着。肖似父亲的清癯脸庞和肖似母亲的柔和五官。戴胜大概想象得到这孩子长得有多好看。
可是她想要照亮的那个人永远的躺在了石碑底下,那是没有光能照进去的阴冷地方,他从此不会再闻到花香,更不要说爱上某个人。
阿七忽然道:“这是她的原本轨迹,在白月教被排挤着长大,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给过她温暖的人都间接被她害死。你也对她好过吧,记得那个时候她的眼神吗?当年延死了,江扶摇开始恨她的时候,她心里唯一的光也就灭了。后面的不用看了,也差不多的。只是换了个地方接着受罪而已。”
戴胜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算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