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司辰抬眼看了看她,不知道她何出此问。难道她在意?
“那我们六月初五能启程回金都吗?”
“能。”他道,“你很急着要赶回金都?”
“没有。只是确定一下时间,好不错过婚宴啊。”
司辰手中的书卷晃了晃,“谁的婚宴?”
“傅大哥没有和你说么?”虞熙微微惊讶。成亲是件大事,以傅明琛和司辰的交情,不会临近了才与他说才是。又或者,傅大哥是刚刚才决定要成亲,所以还来不及告知司辰?
“明琛?”他眉头微微一皱,“他要成亲了?我怎么没有听说。”
虞熙含糊地说:“临行前听曾苏说的。或许是我听错了……”
司辰唔了一声。“如果真的要成亲也是好事。几时成亲来着?”
她想了想,“应当是七月底?记得不大清了。”
虞熙装傻把这件事含糊地带过去。司辰也没有怀疑,只是说道:“我们到临旬可能还需要半个月时间。”
“苏晟特意跑这么远的地方来迎接,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司辰微微一笑,“不管是出的什么心,确实表面都诚意十足了。”
这一路不管是用膳还是落脚客栈,虞熙都有意避着司辰,怕那天晚上的事情重演。怕……自己也会不受诱惑。司辰更是让她避开,不再与她同坐一辆马车,将她安排了单独的马车跟在车队后面。他的理由是这样一来,她可以避免与苏晟碰面。
虞熙在车上很无聊,力生便偷偷塞了些书给她。某个夜晚虞熙接过力生的书的时候,疑惑了好一会儿:“力生你不是一向不认得几个字吗?为何读起了书来?”
力生嘿嘿笑几声,“看完了记得还给我啊。”
虞熙看了才知道,此乃艳书。虞熙看过不少的白话小说,唯独没看过艳书。那些才子佳人如何相遇,如何人约黄昏后,如何钻芙蓉帐,再遭遇棒打鸳鸯最后有情人终情眷属的俗烂故事让她看得入迷,有时在马车上没看完,还带到客栈里看,可以说前所未有地积极。
晚间司辰翻窗进来找她的时候,她靠在床上就抬头看了一眼,又接着看书了,如此淡定姿势令司辰哭笑不得。
“你从前很警觉的,什么书让你入迷到这样?”
她没有回答,他走过来将她的手抬起,看了看书封。“怎么看起这些书来了?”
“想看看。”她又看了几眼,觉得把司辰晾着不好,就把书放了下来。“今晚没有和苏晟共进晚膳?”
近来每天午晚膳他都与苏晟在一处,两人和乐融融,谈笑风声,简直就像一对知交。
“偶尔看看也没什么,看得多了,小心谜了心窍。”司辰看着她的眼睛说。
她莞尔:“我是会被小说迷了心窍的人么?”
他笑笑。“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在屋子闷得慌。”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齐国大城市孚坻,再过两三天的路程就能到达临旬。虞熙这些天基本都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瞧着是躲避苏晟,其实她心里更避着这些她曾经很熟悉的地方。
但司辰叫她一起走走,她不能不去。
他们并肩走在孚坻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的齐国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衫,花枝招展。不像齐国边境的民风开放,越接近临旬的城里人,穿得越是保守,姑娘家在大热的三伏天也裹得严严实实。
天下四国想来民风最开放的还是宋国,男欢女爱极平常,纵然婚前先与别人有露水姻缘,那新嫁的夫君也未必在意。齐国相对保守,但要说最保守的,应该是梁国人罢。
虞熙忽然想起连赫说的未婚男女看了彼此的身体要负责任的那些话,不由觉得不可思议。看了人的身体就要负责任,这是诓她的吧?
一路走走聊聊,司辰和虞熙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牌坊前面,司辰仰头看着牌坊道:“做工了得啊。看年代,好像也不久远。”
“已经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养护得好,所以看起来很新。”
他看了她一眼。“你对这个很熟悉吗?”
虞熙摇摇头。她的注意力都在牌坊后面的金碧街上。这是孚坻最繁华有一条街,卖各色各样的东西。油纸伞,糖糕,临旬酒,还有个名动九州的“天宝宝玉”。
望着琳琅满目的街,虞熙觉得有一团棉花堵着喉咙,她咽不下去说不出话。多年没有来过,一切都变了。一切,又似乎没怎么变。街道的拐角处一间不起眼的老店跃入眼中。
“南山枣糕”是数十年的老铺子了,祖祖业业都经营着,在齐国各地都有售卖。虞熙最喜欢这家的枣糕,因为它比别家的甜一点。小时候的她爱吃甜食。
司辰发现她格外沉默,见她怔怔地望着店门,问她:“想吃?”
“嗯。”
“我们去买一点。”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牵入店中。
“二位公子,请进请进,有刚刚做好的枣糕。”胖胖的店主大姐笑着招呼。
虞熙的目光落在胖妇人脸上,打量着她。以前在柜台忙前忙后的苗条少女现在居然胖成了这样,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买了两斤酸枣糕,司辰替她提着,见她格外沉默,也猜到大约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她的家世底细他在收留她的那年就查得很清楚——大将军的女儿,怪不得她会有胁持县尉府女管家的勇气,怪不得她的身手格外灵活,才思也极敏捷。
听说她的母亲是齐国首屈一指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虞熙的家如果没有落败,她一定会长成一个更好的姑娘,文韬武略,大家闺秀。如果她没有变故,他们这一生,不知道有没有交集的机会。
他望着虞熙的侧颜。她做男装打扮的时候非常英气,眼神坚定,所以不大会被人看穿是女子身份。但此时露出几许恍忽,便有了女子的柔弱。
“我瞧也没什么好逛的,回吧。”既然她触景伤情,那不如还是回去的好。
“你知道吗,”虞熙和他说,“刚刚枣糕店的老板娘,以前是这条街上的街花儿呢,又苗条漂亮又泼辣。”
司辰没想到她和自己说这些。可她说了,他心里暖暖的很高兴。“哦?还真是看不出来。”
虞熙状似开心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现在长残了。不知道过十年八年,我会不会也变那样。”她摸了摸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