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琛在虞熙带来的一大堆手信中取出那瓶酒,虞熙提议:“月亮出来了,傅大哥,我们到屋顶上看月亮好不好。”
“屋顶?”他犹豫了。
“我带你上去。”虞熙抓着他的腰带,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搂住她。虞熙带着他跃上屋顶,他闻到她身体的芳香,她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颈间,本能地靠近,脚上却一顿,她分开了距离。他们已经站到了屋顶上。
虞熙从怀里掏出两条手帕铺在不怎么干净的屋顶,“请坐。”
他失笑,“你早有准备。”
“今晚月色这样好。”她说,“在福临山的时候,每年中秋我都是一个人自己在山顶上看月亮。”
“就着酒?”
“萧正那个老顽固才不会给我喝酒呢。”虞熙道,“我也不爱喝。”
“那今儿怎么……”
虞熙什么也没说,抓过竹叶青灌了一口。又苦又辣,她喝得太急,呛到了,辣辣的液体灌进鼻子,她呛得更厉害,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傅明琛探过身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把右手给我。”
虞熙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右手给他,他重重地在她的某个穴位掐下去,痛得她差点跳起来。可那咳嗽也奇迹地止住了,只是被呛过之后,整个喉咙都是辣辣的滋味,很难受。
“你不愧是名医,连呛到了都能治。”她压着嗓音说。
“可惜治不了你的心病。”他就着她手中的酒,灌了一口。
虞熙把他的酒夺过来,“你别喝了。”
“怎么,觉得这酒好喝,不想送给我了?”
“怎么会。你明天大喜之日啊,喝那么多久万一醉倒了怎么办。”
“我想喝。”他不管,又喝了一口。
“明天有你喝的。”
他苦笑。
她侧过头来望着他:“你不想成亲,是吗?”
他没有说话。
“既然不想,为何一定要勉强自己?”
“成亲可以断掉一些念头。”
“什么?”
他看了看她,没有说话。虞熙喝了酒,有些儿微醺,她望着圆圆的月亮,月亮边上绕着的云霞,心里的空落越发明显。“你说,人有轮回转世吗?”
“也许有吧。”
“如果有,他们会在哪儿呢?”
他看着她的侧颜,她望着天空,一张小脸虽然笑着,却是抑制不住的哀伤。他悬着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克制而生分地拍了两下。“以后你会有亲人,不是说觉得我是哥哥么,你也不算孤苦无依。”
她朝他看了一眼,笑着点点头。“虽然命运坎坷,但是运气还不算太差。”
“你……”他顿了顿,“介意司辰今天不能陪你,是么?”
“有那么一点介意吧。”
“既然想和他在一起,为何不进宫?”
虞熙觉得眼睛酸了:“进宫做什么呢?当他的侧妃?看着他在别的女人身边穿梭?心里住着一个人的时候,眼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更何况是别的女人?”
“那就离开他。”
“离不开。”她苦笑着说,“只要他还需要我,我还没有心灰意冷,就离不开。”
“傻姑娘。”他终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何苦这样辛苦。”
没来由地,眼泪涌上眼眶,虞熙流泪了。她好久没有哭过,更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
她不知道,在院子底下,一个人影伫立很久,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终于,他还是迈步离开了。迎面而来的力生和王冲一脸诧异,他只淡淡地说:“回宫吧。”
傅明琛的大喜之日,虞熙在傅府围观。
她第一次知道,傅明琛的身世大有来头!他居然是当朝工部尚书之子,婚礼办得隆重而热闹,傅明琛一袭大红喜服,将他托衬得很明亮。虞熙从未用一个女子的眼神去打量傅明琛,此时看着,竟才发现他的长相真的很英俊,是一种让人舒服的美,不像司辰一惯冷漠,拒人千里。
她看了看站在身侧的司辰。
司辰也望着傅明琛。傅明琛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思绪,就连他牵着新娘到花厅行礼都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虞熙很喜悦,傅大哥纵然不愿意,但是他成家了。嫂子一定会融化他冰块般的心,然后他们恩恩爱爱,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想想就令人欣慰。
虞熙才十七岁,花一样年纪的姑娘对未来总有很多幻想。但她没有,她觉得眼前这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什么的,她不会有这样的一天,所以见到傅明琛这样,她由衷地祝福。
她和傅明琛的目光在空中交会,她朝他笑,他弯了弯唇算是笑,可他还不如不笑,那么牵强。
虞熙呆住了。真的就……那么不愿意成亲吗?
礼成,夫妻送入洞房。虞熙听到司辰在边上说:“跟我走。”
她跟着他离开傅府,回到王府。司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语调:“今晚,你去杀一个人。”
虞熙的心抽了一抽。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干这件事了,“谁?”
“谢运山。”
虞熙知道谢运山是谁。一名将军,长期驻守军营,这次是为了参加傅明琛的婚宴特意赶回来。
虞熙不懂司辰为何要他死,但她也不会去问。
“今晚酒宴后动手。”他说。
虞熙点了点头。
“一定要完成任务。对了,今晚,你不要出现在宴席上。”
虞熙又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司辰。他的视线与她短暂地相接,又避开,眼里是一派的冷漠。
她皱了皱眉。他生气了?为什么呢?自她回来的那天夜里他们见过之后,他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他走的时候是温和的,还吻着她的额头说过几天再陪她。现在的冰冷眼神,好似前几天他的温和像是她发了个美梦。
“好。”
他走了,没有多余的眼神转身就走,虞熙呆立,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渐走渐远,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他和以前不同。
从第一次见到他,他虽然冷漠,但望着她的眼神是温和的。他的眼神从来没有如此冰冷过。
那天晚上,她没有参加傅明琛的宴席。她不知道一向冷静而自制力超凡的傅明琛喝得烂醉,也不知道那晚司辰陪着烂醉如泥。她埋伏在谢运山回家的路上,侍机而动。
亥时三刻,终于等到骑马归来的谢运山。
谢运山长年在军营,有军人的一身傲骨和硬朗,尽管已经四五十岁的年纪,依然很凌厉,身体不见发福,身板挺得笔直。他骑着马奔在巷子里也像奔驰在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