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宿迟给川宁打电话的时候，川宁正在给苏南上课。
第一天的课，川宁先用苏南上学期的卷子摸了个底，接着对着语文卷子的满目疮痍，久久不能平静。
苏南本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迎着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十分一言难尽的样子忍了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把你的表情管理一下？我也没有很差劲吧？这成绩不是还行吗？”
川宁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管58分的成绩叫还行？”
“眼看就及格了，”苏南有理有据，“你只要再让我提高两分，你就能跟我姑姑交差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川宁脾气上来，哗啦一下把卷子翻了个面，啪地一下拍回了桌子上，拿着她批卷子用的红色签字笔，重重地在“满分150”上面连续画了几个十分糟心的圈儿，“这套题满分一百五！一百五！你只考了五十八！其中还有两分是我看在你字的份儿上给你的卷面！”
苏南被她突如其来的暴跳如雷吓了一跳，也十分糟心，“就……还行啊？我平时都考五十以下的。再说，我作文有理有据论点清晰，要求八百字，我作文纸都写满了，冲这个也不止二十分吧？！”
“你……”川宁没脾气了，她又把卷纸翻过来看那个她只给了二十分的作文，“你审题了吗？题目让写的是贫穷与财富，你写的是什么？贫富差距！”
“我写的就是现实国情，不现实吗？不深刻吗？这社会情况不就是这样吗？再说我不是最后一段拉回来了吗？”
“是，你要不拉回来，我连这二十分都不给你。”
川宁扶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纠正作文中的现实问题与思想导向的平衡问题，原宿迟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过来的。
正在上课时间，又是陌生号码，川宁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想也没想地挂断了。
大概隔了五分钟左右，同一个号码又打了进来。
苏南从上课之前就给自己准备好的一堆零食里摸了个酸奶，利索地插了吸管吸了一口，“你接你的，我又不介意这个。”
川宁瞪了他一眼，又按了挂断，“专心上课！”
苏南喝着酸奶低着头抬着眼睛看她，那眼神分明就是一副“你等着”的架势，川宁正要训他，还没等张嘴呢，电话又响了……
她的社交圈太有限了，又没买快递，能锲而不舍给她打仨电话的，就没办法不接了。
她叹了口气，看了苏南一眼，苏南从善如流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川宁起身出了书房。
已经决定这次电话再被挂断就放弃的原总，在准备挂断的前一秒，听见了川宁的声音，“您好？”
“……”原宿迟的手指在挂断的图标上悬了一秒，忽然出奇地又有点打怵。
川宁的电话他最开始是找韩越要的，但是韩越他们有保密原则，即便是52818的志愿者也不能乱给，原宿迟在韩越那里碰了个钉子之后反而越挫越勇，略微一琢磨，就把心思动到了胖爷馄饨上。
川宁之前在胖爷家打工，给他送过外卖，庞宇总不会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所幸对于川宁这个只在职了几个小时的员工，庞老板虽然没存她的号码，但联系方式总归是能找到的，没过两分钟就把号码给原宿迟发了过来。
拿号码容易，但怎么解释……其实挺难的。
告诉川宁，他就是那天她打进电话时的接线员，那热线保护求助者隐私的条例就会被诟病。把前因后果给她讲一遍，姑且不论她有没有耐心听完，从两次黑历史男主人公到救援热线的接线员，这前因后果绕一圈说出来，原宿迟不知道川宁会不会信，反正推己及人地琢磨一下，有人这么跟他说的话，他八成要觉得这人有病，剩下两成就又要去考虑是不是简春阳泄露了他的个人信息导致婚介所的红娘们要满天给他找对象……
再说，退一万步讲，即便把这些都跟川宁讲清楚了，川宁也没有一定要跟他这个接线员线下见一面的必要。
他在弯弯绕绕的琢磨里沉默了一瞬，那边川宁的声音已经透出了戒备，“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你好，我是……”原宿迟把心一横，决定先用那天“送馄饨碰瓷儿”的身份，“我那什么——”
“您……”苏南家里，川宁皱眉回想，不由自主地打断了他，“我是不是见过您？”
“……？？？”这么灵性的吗？
觉得自己跟要拐骗孩子似的原总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被搅乱了，他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兵来将挡：“算……是吧，你怎么知道？”
“不对……”川宁沉吟了一瞬，接着声音里的戒备显而易见地退了下去，她甚至有一点意外的惊喜和兴奋，又带着不太确定的疑惑和期待：“您是不是——那天52818的接线员？？”
原宿迟自诩是见过大风浪的，这两年除非是犯病，否则他已经很少会有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了，眼下却被川宁两句话带上了过山车，52818志愿者的身份也是保密的，川宁总不至于把他三次元和二次元的身份就这么联系到一块去了，可除此之外他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心里忽起忽落的转瞬，他反而戒备起来，“……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原宿迟的第一个反应是庞宇泄了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那边川宁同样敏感地听出他情绪的变化，有些不好意思，“我对声音一直挺敏感的，听过一次的话再听就能认出来。”
这种特质原宿迟只听说过，没想到今天竟然撞见了活的，他噎了一下，有一瞬间很想问那你为什么没听出来我和“送馄饨碰瓷儿”的关系，但张嘴的时候却十分人模狗样，“这样，那还是真是……挺厉害的。”
“您怎么有我的号码？”
原宿迟干脆也不琢磨合不合适了，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方不方便，我们见一面，关于号码还有别的，我当面跟你解释。”
另一边，川宁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