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润万物，将平城清洗一新，第二日清晨已是停了，新出的日头照在花枝雨露上，衙舍屋檐上悠悠滴着水，裴清野推开窗，看到客房外一丛花圃开得正盛，不由心情大好。
“裴爷起来了？小的这就让人给您送水。”
外头候着的小厮忙活起来，这位可是从长安来的贵人，县尊老爷交待过，一定得好好侍候，不光贵人，贵人带的随从也不能怠慢。
裴清野洗漱完毕，又用过早膳，施施然在衙门前后走了一圈，好心情没了。
无他，平城小县衙门人少也就罢了，可这里的衙差捕快全都懒懒散散，已是X时了来当差的寥寥无几。
这怎么行呢，若是百姓前来申冤告状，是不是还得等上半天？说起来连个看门的也没有，空衙一座，此处的父母官不约束下属，才会有捕快当街索要财物的恶行。
昨日裴清野将那名布商交给县衙里的人后，连日追踪凶徒精神不济，与县尊没说几句便安置休息，今日一看，平城问题不小。他的眉头皱起来，据他推断，那名凶残的人犯确实是往这个方向来的，若平城无得用之人，让凶徒在此犯事，这里的捕快根本没有能力阻止凶徒行凶。
“裴大人，你起得好早呀，这边请，县衙地方不太宽敞，委屈你了。”
县尊王长生赶过来，将裴清野请进内堂说话，他为官多年，在小地方当县令安逸惯了，乍一知道长安来客是素有神捕世家之称的裴家三公子，打起精神应对，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裴大人是为了那桩连环杀人的案子？平城的百姓可都是良民，安份得紧，我敢保证，绝对没有这样凶残的人。”
他身边的师爷也跟着点头，凶手什么的不要紧，裴三公子这尊大佛要紧，大家平平安安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千万别在平城闹什么夭蛾子。
“看来大人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那便好，我是追着凶手的踪迹来的，平城极有可能是凶徒停留之地，要知道此人凶残已极，县尊大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那是，裴大人要怎么做，我等全力配合，务必将凶徒捉拿归案。”
裴清野扯扯嘴角，话说得太满可不好，捉拿凶手？一连七宗一路跑了几百里地，连个凶手的衣角都没见过，哪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他既然来了，有件事要好好敲打一番：“王大人，你说县衙上下全力配合我，请问捕快有几人能用得上？都什么时辰了外头连个人都不见，难道你平城县衙不用当差的吗？”
想起那群不争气的东西，王长生一脸惭愧地道：“大人莫怪，平城街面上素来平静，十天半个月也接不到案子，衙门里的吏员习惯了晚来，不过您放心，林鹏林捕头当差多年，刀法出众，就让他陪在大人身边听从差遣，我这就将他唤来，可好？”
裴清野此次出来身边跟着四名好手，根本没将小县衙里的捕头放在眼中，面无表情地道：“且等等，我想问贵县一件事，昨日我在街上见一衙差向百姓索要钱物，被我喝斥后充耳不闻，此等歪风可是贵县纵容已久？”
王长生大吃一惊，几时他衙下有这等能人了？他扭头看了眼师爷，师爷也一头雾水，急忙摇头，王长生尴尬地问道：“竟有此等事，待我查清楚，一定给裴大人一个交待。”
裴清野虽然品阶不高，在长安城裴家只能算最末等，可在外头就不一样了，首先，历任刑部公门总捕头全是姓裴，金字招牌一亮，神捕世家裴三公子，任你是州府大员也得客客气气，其次，类似连环杀人的大案要案，惟裴家派人才能在最短时日有望破案，谁若不配合便是耽误公务，回头裴三公子在上头一句话便能治你个办事不力。王长生深知这个道理，故一直恭恭敬敬地只求裴清野呆在平城的时候，能保持心情畅快，早些查到凶徒线索继续往下一站查去。
直到辰时末牌，县衙吏员才来整齐，裴清野命他带来的四名随行上街去打探消息，自已向王长生要了平城近年来的案宗看，王长生无有不从，陪着他喝茶看案卷，同时悄悄地命师爷出去打听，到底是谁在外面胡作非为，还凑到了长安来客的眼皮子下头。
一帮人正围在绯鱼身边，热热闹闹地等她分派礼物。昨日收到的各色物件虽是大家伙的心意，可她和柳景明二人吃用不了太多，与其放着生霉不如分给有需要的人，反正都不是外人，打小看着她长大的，和她一同玩耍长大的，往日对她也多有照顾。
年长些的拿了东西道：“昨日倒忘了是绯鱼生辰，不如今日下了衙咱们凑钱请她上馆子吃饭，叫上柳书吏一起，算是咱们的心意。”
众人应喏，明哥儿嘴里塞满吃食，含糊不清地道：“我看就去东街那家莲片汤好了，许久没吃，我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刚说完头上挨了重重一下，师爷阴恻恻地声音传来：“我看你吃牢饭还差不多！”
明哥儿叫了一声，捂住头回身一看，师爷的脸色不好啊，让他吃牢饭的话不像是开玩笑，他小声问道：“小的就是说说而已，好好的为何去吃牢饭？”
明哥儿委屈，天知道平城县衙连个牢房都没有，只有几间破旧的土房充当牢房，往日也没什么犯人，更不用说给犯人做饭，进了牢房可不得生生饿死？他的亲事才有眉目，还等着早些请媒人去向齐大善人家提亲呢。
师爷问道：“昨日你可在街上跟人要东西了？”
明哥儿连连摇头：“冤枉啊，我从来没办过这种事！”
师爷见他不像撒谎，看向在场每一个人，目光所到之处全都是否认、摇头，最后看见绯鱼抱着一堆东西，她哗啦一下把东西扔到一边，跳起来：“不是我，我没有！这些可不是我要的，全是街坊邻居送给我的！”
绯鱼的人缘有多好，大家有目共睹，师爷一点也没怀疑她，提高声道：“昨日来了位贵客，他亲口说昨日有人当街向百姓索要钱物，是谁做的早些认了，老爷那里我也好替你说话，若叫我查出来是谁犯的事，定不轻饶！”
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想不出来是谁，要说整条街都是街坊邻居，开口索要钱物？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到底是谁想不开？
装模作样训完话，师爷的脸皮不再紧绷，叹着气道：“我说小绯鱼啊，你说你乱扔什么，这一地东西可惜了，捡起来捡起来。”
没分完的东西不少，绯鱼呆呆地搂住，小脸上全是纠结，努力想着方才师爷说的话，迟疑了一会儿问：“您说有贵客举报我……啊不，有人当街要钱要物？”
师爷点点头。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呢，似乎昨日她碰上的裴三也曾这样说过，难不成那裴三就是平城的贵客？
“师爷，我再问一下下，那个贵客他是不是姓裴啊，叫裴三？”
“嗯，姓裴，裴家三公子！什么裴三不裴三，你可得放尊重点，若见了面要叫大人。”
“裴大人？”绯鱼望天，完了，贵客真的把她当成了鱼肉百姓、为祸乡里、强索民利的祸害，还向县尊大人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