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坊是我家的,你还小不能多喝,姊姊叫人给你拿甜浆来。”舒窈说罢叫人取来一种色泽乳白的浆水,亲自为她倒了一杯送到绯鱼嘴边。
绯鱼推脱不开,只得听着她的话喝了一口,果然是新鲜滋味,入口还有奶香味儿,当下高兴地向她道谢。
舒窈瞥了裴清野一眼,道:“三郎也是,带客人来不事先说一声,若是知道有客,我定让他们上些精细的菜,妹子,你可喜欢吃鱼脍?”
绯鱼摇摇头,青州城靠海,她打小吃惯鱼腥之物,倒不觉得稀罕。
舒窈见她捧着甜浆喝得有滋有味,再也忍不住好奇,问道:“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是我心仪之人。”裴清野抢着答道。
绯鱼噗地喷出一口甜浆,恰好落入他的酒盅里,舒窈哪里肯信,尖叫道:“裴三郎,你当我是傻子不成?随便拉个女子来说是心仪之人,这位小妹子,你说,他是不是在骗我?”
已经有人听到她的叫声,悄悄往这边看,裴清野耳朵尖都红了,拼命冲绯鱼使眼色,而舒窈则紧盯着她,绯鱼急忙摇头,她什么也不知道!
舒窈逼近她:“你是不知道呢,还是说你不是?”
裴清野一把将绯鱼拉到自己身边,“酒足饭也饱,我们该走了。”
他今日也是不得已,舒家又使人上门去探他爹娘的口风了,正室是不敢想的,就算是个妾室亦肯,自愿带丰厚的嫁妆上门,从此不再抛头露面。可以说为了裴三郎,舒窈什么都能舍弃。
舒窈指着二人的手颤个没完:“你你你你……你拉她!”
她听说了裴大人近来见到女子已经能够神色如常,!曾几何时还为此窃喜过,这么一个守身如玉的男子,若是能嫁与他,该是何等的福气,眼下他居然主动伸手拉别的女子!难道,他真的喜欢这个小女娃?
想着想着,舒窈的泪啪嗒往下掉,多年的夙愿成空,她可怎么办啊。
绯鱼伸出手,恰恰接到一滴热泪,急忙双手去捧着:“大人,怎么办怎么办她哭了!”
哪有人去接眼泪的,舒窈被她弄愣了,回过神擦去泪水,扯出抹笑:“不打扰二位用饭,我走了。”
绯鱼捂着心口,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疼了,回过头见裴清野无动于衷地坐着,甚至还有心情吃菜,不由一拍桌子,怒道:“好啊,你这是拿我当挡箭牌来了!”
裴清野点点头:“不错,你吃我的喝我的这么些天了,总算有点用处。”
“我不干!”她气乎乎地坐下来,却听他道:“你已经干了。”
是啊,方才他们确实把舒窈给气得哭着跑走了,明日坊间必定会传出裴三郎薄情害痴情女泪洒酒坊的话来,而绯鱼则是他的帮凶。
“我若不这么做,彻底断了她的心思,改日哭的人就是我。”裴清野一脸无奈,舒窈纠缠他的时日不短,舒家上下全跟她一个样,全然不知拒绝是什么。他倒不怕舒家人逼迫他就范,他们还没那个本事,可也不能任他们一次次地来试探。
无妄之灾四个字明明白白写在绯鱼脸上,裴清野安抚她道:“你就当帮了我一个忙,日后我自会还你个人情。”
绯鱼悲愤不已,这种人情谁想要啊!
六月初一,忌出行。
从博陵郡来长安的崔氏众人入京那日,正逢绯鱼任女牢典狱后第一次沐休,她十分郑重地给裴清野和裴清易下了帖子,要他们来赴宴,庆祝自己在长安城定居下来。
柳景明终于回了信,表示不愿回来,若绯鱼决意留在长安城,便将红扉园的一切送与她,包括支撑红扉园开销的一处城外庄园。卢媪替主人保管家财多年,是可以依赖的人,如今全都归了绯鱼。
崔氏派人来知会绯鱼时,她正好要出门,听崔府执事说明来意,着重说了崔老夫了已至长安一事,绯鱼只留下没空两个字,便出门赴约去了。
崇仁里的崔氏大宅中,一家人齐聚与此,崔老夫人睁开半眯的眼,问道:“她不回来?”
崔纬摸摸鼻子,十多年前长房做下这件事后,是老夫人怒斥了做下蠢事的儿子,并一直寻找那个婴孩的下落,否则这件事早已随风湮灭。如今崔老夫人不顾身体年迈,亲自来长安城,仍没能见到那个女娃,可别气坏了身子。
崔老夫人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崔纬是家中唯一一个见过绯鱼的,他苦笑着道:“十七娘并不想认回崔氏。”
崔老夫人闭闭眼,忍下心中怒气,一大家子从博陵赶来,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难不成崔氏的荣光还配不上她?
“不想认回来就罢了,还好不是郎君,也没必要认祖归宗,从此不必再理会她,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崔纬没有接话,老夫人说的是气话,否则也不会来这一趟。
果然,私下里崔老夫人细细问了他关于绯鱼的一切消息,又对一直板着脸的崔游说道:“你是她的父亲,这件事你不能放着不管,隔日你亲自去一趟。”
崔游只觉老母多事,他又娶了房妻室,又有了儿女,何必一直揪着早已过去的旧事不放,如今硬逼着他来长安认女儿,还得亲自找上门,如何拉得下脸面。
崔游眉头皱得打结:“母亲可问清楚了,她从小到大可妨碍过什么人?”
崔老夫人默然,崔纬忙道:“打听过了,并没有不好的事,都说她自小便讨论人欢喜,没有说她不好的。”
崔游还是坚持道:“可是当年那个道长……”
“莫要再提此事!”崔老夫人心烦意乱地道:“你们先下去吧,此事先不要告诉时安。”
崔时安是长房嫡子,此时还在国子监读书,仍未知道胞妹有了消息,就在长安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