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瑶草之间,那碧色身影回过神,背对着光,已露清隽之姿。
油灯微光之下,他不同于蛮族其他男子的雪色肌肤,更显晶莹剔透。
薄纱长袖挥动间,他半拢手轻掩唇边,微微咳嗽,“你们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如若流星坠落,片雪融凋,周遭暗香疏影更衬他眉眼宛如凌霜傲雪。
轩辕鸿微微一点头,却只是安然入座,他抬首之间,眸色深沉更甚,“你的身体?”
宁婉君不言,却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人的眼眸!
她心神微荡,不由呼出一口气,闭目之间,却想起方才惊魂一瞥。
那人的眼睛一片雪白!她几近屏住呼吸的再度抬眼望去,想要确认自己看到的并非是假。
昏黄灯火之下,那人眼底一片雪白,眸光浅淡的宛若是失活之物,毫无任何的生气。
他昂首之间,却只是端端正正的入座,一双眸子不知视线何处,旁人能够瞧见了只有一片清冷惨白。
目色无光——眼前宁婉君瞧见的这人是真正的有眼无珠!
她心中微微一荡,黛眉一蹙,眼前的清隽男子气势威严丝毫不差于轩辕鸿。
瞧见宁婉君眼中的异色,轩辕鸿伸手拍了拍她的臂膀低声安慰道,“没事吧?”
“想必是我的样子,吓到了姑娘。”那人唇边勾起一丝温煦的笑。
话语却让宁婉君堪堪为之一振,宁婉君面上震惊不减,正欲开口询问。
却见那人面上都是温和的笑意,唯有那无神纯白布着点点血丝的眼带着一丝丝的骇人。
他睡凤眼似也微微含着笑意,眼角俊秀清丽,隐隐透着几分华贵之气,抬手拂袖言语却是涵养甚高,“天生盲人,吾也无力回天。”
宁婉君低低叹息一声,眼中越发警醒,“真当是天妒英才。”
“殿下,我此番前来的目的,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吧。”轩辕鸿倒也无见外之礼,自己伸手倒茶。
殿下!?是哪个殿下?既然是蛮族的话?那这个做大殷装扮的男子是蛮族的皇子?
此人便是轩辕鸿千挑万选的人吗?这人的身份似是几近诡秘,又是瞎子!如此看来的确是最好曹控的一位。
但单单若是只是看事情的表象的话,恐怕她前世助力呼延博夺嫡之时就已经败了。
“轩辕,不必叫我殿下。我不过是赤木部的王上的弃子而已。”他声音略微有些干涩,似是荡漾着苦。
轩辕鸿凝眸盯着元将离,许久后,他开口道;“将离公子蛰伏数十年,为的不就是能够有朝一日,为之看中吗?”
“即使缥缈如烟,却也难以免俗。”元将离似是自嘲的轻笑一声。
宁婉君瞧不见他的眼色,更摸不透元将离的心。
但不知道为何宁婉君总觉得心中忐忑不安,与此人合作也许暂时安定,但是却并非是长久之计。
流光敛花,宁婉君深深的吸气,凝视着眼前的元将离,似是想从他的眼中找出什么神色变换的动作。
依旧只见一片厚重的白沾染细须蔓延的血丝,这就是他的一双眼。
清冷淡泊到毫无任何情绪,只是越是这样的人,却越让宁婉君觉得心间发憷。
宁婉君凝神,眸间却不曾移开元将离半分,打量许久,她才真的确认眼前的人,就是一个盲人。
“但……我不过是个废人。”元将离素手一挥,庭前落花似是被一股无形的风吹起。
幽蓝花瓣滑过静谧夜空,缓缓汇聚在元将离的大掌之上,宁婉君蹙眉,暗自感叹此人的内力深厚。
他轻笑一声,恍惚间那些花瓣又随风飘散,似是凄凉依稀的笑意仍挂着面上,“为何选我?”
“是因为我身上流淌着大殷的血脉吗?——你应当清楚,父……王上不会让我有任何机会的。”
他似是悲凉的话语,叫人心中一震,宁婉君经过二人只言片语的对话,心中已有几分事情的脉络走势。
眼前的人是赤木部王上孩子本应是皇子,但他天生盲人母氏一族又是大殷之人。
夜色渐深,皎月银光缓缓洒落,轩辕鸿手上执着茶杯,来回旋转之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越加深邃,“实际上,将离公子比任何一位皇子都要谋算得多。”
“与其和“他”合作,倒不如与我合作。”轩辕鸿冷笑一声,眸色更甚。
凝神瞧着眼前的元将离,但见他的面上依旧一派清隽明朗,毫无任何神色边缘,似是被人抓住的小辫子,也无畏无惧。
“唐门一役未能取你性命——既然你已经猜到了这一切,又何故多此一问。”元将离面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似是无人能够看到他的眼底。
诚然,的确无人可以看透他的眼底,无珠目之人,神色收敛不露半分。
但恰恰是这样的人才能耳听八方心思缜密,只是半刻,宁婉君便将元将离化为了城府颇深之人。
二人分明谈论的是生死相间的事情,轩辕鸿却不见半分怒气,唯有眼中寒意溢出,“唐门的事情就此作罢。”
“我当时已经猜到了此间事情七八分与你有关,但未曾想你却想杀我。”轩辕鸿似是叹息抿了抿茶盏一口。
元将离清俊眉头微微一蹙,却只是笑道,“我并非有杀你的意思,看来是唐门还有“他”并不倚重我。”
“也罢,我不过是一个残废人而已。”他朗声一笑,那百目之间竟似透出寒意。
宁婉君面色微微一变,眼前的人到底是真的坦然如斯,还是另辟伪装?
“虽目盲,却心明。你也不过是看中了,我备受排挤而已!”元将离声音里面暗含几分怒气,指尖捏着那茶杯,微微泛白。
茶水震荡之间,浅青色茶杯之上竟然有点点裂痕——却是茶水未漏,茶杯未毁的绝美痕迹。
“正所谓骄兵必败,公子可曾听过下一句?”宁婉君声音宛若清泉,却明了此人思绪了得。
此前他瞧不见人,又是如何知晓她的身份的!?——无非是听与嗅。
元将离却朗朗一笑,“我等受众人排斥之辈,又如何在赤木部立足?!”
“哀兵必胜,公子多年蛰伏,也该比我等更加明白!至于立足……我倒有一法子!”宁婉君声音轻盈,宛若寒风,吹拂众人只叫汗毛倒立,心生颤动。
她只是微微一笑,眸间越见寒芒,“至于这法子……需得,这样……”
轩辕鸿眸光渐深,他牵着马,看着眼前的宁婉君,只觉得她雪色长袍在月色下更衬她眸色狡黠无比,“你怎么……”
“什么都别问,只要静静的等着。”宁婉君眸光深邃,却瞧见捉摸不透。
“你这是与虎谋皮,终于从那地方出来……”宁婉君回首间,遥遥一望那碧色宫殿,心中不安更甚。
轩辕鸿见她眼中忌惮,却也只是笑,“元将离的确心思深沉,但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
“越是不受宠的人,越有可能登上高位,既然玄凤部阴阳易位,且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名堂,最好是有人煽风点火……”
无声之言,已落入轩辕鸿的心中,他好似胸有成竹一般,点头道:“不日,赤木部,玄凤部就会沦为战场。”
“只是你说的事情,却让我担忧。”盈盈月色洒落眼前佳人的玲珑之姿,她纤瘦细弱的模样,更是弱不胜衣,但眉宇之间的旱坚风范不减。
只听她轻笑一声,迤逦的眼尾微微上翘,悍骜不减半分,却只是不言,心道——此事焉能有假,若她所及没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