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一个趔趄,少年略显狼狈地伸手扶住了身旁的兰花,堪堪站稳,回头看着地上那棵尺余长的竹笋,眉梢跳动几下,他不耐地大喊:“天元!”
窈窕纤美的侍女很快来到了他的面前,等着他的吩咐。
“给我把林子里所有的竹笋都踢掉!”他很不高兴地拂拂衣袖,向林外走去。
天元不解地眨眨眼睛,为主人这奇怪的命令。转头看一眼偌大的竹林,以及那密密麻麻的竹笋,她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思量着是不是该去找刚回来的影小郡主来帮忙,毕竟踢竹笋这项活动,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喜欢的。
格政院,辰南天轻抿一口清茶,抬头看向窗边的辰弘,他站在那里出神,已有两刻时间了。
“弘儿,弘儿。”辰南天叫了两声,辰弘才回过神来,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尴尬,他疾步来到桌边,在父亲的身侧坐下。
“我不想看到熙儿的戏语成真。”辰南天开门见山道。
辰弘怔了一怔,低眉道:“可是,她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啊。”
“我们无权替她做选择,可是,我们可以干扰她做出错误的选择。她不可以和田明晟在一起,这一点,她不知道,也不能知道,可是我们是清楚的。所以,我们必须阻止她。”辰南天道。
辰弘抬眸道:“我们清楚的,田明晟同样也清楚。他既然说出那样的话,想来,是有对策的吧。”
辰南天看他一眼,眼神分明严厉了起来,道:“对于田明晟,我向来是不信任的。他与熙儿的这点微薄感情,难道还能胜过他们的父子亲情不成?”
辰弘再次低头,辰南天见状,微微叹了口气,道:“看样子,你在他面前,很没有自信啊。”
“父亲,三年来,田明晟一共来过六次,每次,都是我接待他。可是,至今为止,我仍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弱点。若是您希望我能和他竞争,我只能告诉您,我不是他的对手。”辰弘淡淡道,眸中,却有一丝落寞。
“是吗?”辰南天瞥他一眼,站起身,缓缓踱到窗边,看了一会窗外的园景,道:“没想到,我辰南天的儿子,竟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
听着父亲清冷的声音,辰弘羞愧地红了脸。
“你难道不觉得,熙儿,就是他的弱点吗?”辰南天并没有回身,只仰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对一个九岁稚女产生类似爱情的感觉。田明晟既然会向九岁的熙儿求亲,证明他心里所想,与我们是一样的,他觉得有愧于熙儿,想用一生来补偿她。如果有一天,他发现,熙儿在别人身边比跟着他更快乐,他绝对会成全熙儿的。”
他缓缓转身,平静的目光流水一般在辰弘脸上滑过,道:“所以,你不必跟这个一年才出现两次的人竞争,你只需要,尽你所能地对熙儿好,就可以了。”
不待辰弘做出回应,他又转身向着窗外,“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向东方权学学,但愿,他能先我们一步成功。”声音如风般不可捉摸。
辰弘浑身一颤,这三年来,通过那本《周游三国志》,对于三国的形势,他已不似以前那般懵懂无知,东方权对田明晟采取的六次截杀,他是知道的。
他抬头看向父亲那颀长宽阔的背影,它伟岸依旧,一如他幼年记忆中的一般。可是,他心里,却泛起了一丝陌生。
踏进澹虑院,辰弘抬头看到照壁上那两句诗,不由停住了脚步。
“杨柳散和风,青山澹吾虑。”澹虑院之名,由此而来。
想起三年前田明晟第一次踏进他的澹虑院,当时,他也是站在此处。不同于他人的啧啧称赞,他只是看着这两句诗,眼神沉静地叹了句:“世间,又有几人能有此幸?”
这两句诗,曾让他那样的心驰神往,可是,与他同龄的田明晟,一言便将他的梦砸的粉碎。是的,或许世间有那样幸运的人,能畅游在青山绿水间,慢唱浅吟这两句诗,但,绝不会是他和他。
那年,田明晟和他,都十六岁,他还时时会做一些自由欢乐的梦,可是,和他同龄的田明晟,却已沉稳练达至斯了……
“弘哥哥,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啊?”思虑未了,身后突然传来熙儿的声音。
他倏然转身,却见熙儿和阿媛站在门外,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出了门,道:“怎么不在楼中多休息一下?找我有事?”
熙儿左右看看,上前拉着辰弘的衣袖,小声问道:“奂哥哥最近是不是疯了?”
辰弘被她没头没脑地问得一愣,道:“没有啊,他……”想起午前在宝雁楼旁的山石后探头探脑的辰奂,他突然有些想笑,道:“只是有些不正常。”
熙儿退后一步,对他的话表示十分的不信,嚷嚷道:“只是有一些不正常吗?我看是很不正常吧。以前,我在他竹林里踢一两根竹笋,他便心疼得要死,将我吊起来虐待。可是刚才,我看见天元和迪青一箩筐一箩筐地从他竹林里往外抬笋,还说是奉了那个大凶鬼的命令。他不是疯了是什么?”
辰弘眉头皱了皱,道:“真有此事,你没去找他问问么?”辰奂爱竹和他怕蛇一样出名,他怎会下那样的命令。
“没找到他人。”熙儿撇撇嘴角,又道:“弘哥哥,阿媛没来过翼城,我想带她出去转转,你一起去么?”
辰弘含笑看看一旁的阿媛,对熙儿道:“你才在这呆过多久,就敢独自带着阿媛出去逛了?万一迷路了我还要出去寻你们两个,为了避免麻烦,还是我亲自给你们带路好了。”
熙儿鼓起粉嫩嫩的双颊,道:“三年不见,弘哥哥也变坏了呢。”
阿媛却点头道:“辰弘哥哥说的很有道理啊,这几年,跟着你因为迷路,都不知道饿过多少回肚子了。”
辰弘闻言大笑,熙儿却去揪阿媛的耳朵,佯怒道:“哦,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阿媛早跳到一边去笑了。
三人刚刚绕过池塘走到前院,却见辰莹和明堂二人并肩行来,一个如镜水怜花,一个是玉树临风,两人都是风华无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辰弘等停下脚步之时,辰莹和明堂也看到了三人,明堂脸上泛起和辰弘极为相似的温润笑容,辰莹的神情却滞了滞。
熙儿阿媛跟着辰弘先向明堂行了礼,熙儿便走到辰莹身前,含笑道:“嫣姐姐,我回来了。”
辰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路上辛苦。”
看着她漠然的神情,熙儿一时不知该作何反映。身后辰弘道:“熙儿,你自和阿媛去玩吧,我无暇陪你了。”
熙儿应承,淡淡扫了明堂一眼,目光中却再无三年前指着他的胸口,说:“弘哥哥是我的,你不准跟我抢!”那般的骄横。
熙儿和阿媛走的远了,辰莹侧身对明堂道:“我先回去了。”也不待他回应,便自顾自地向嫣语楼而去。
看着明堂有些尴尬的神色,辰弘在一旁赔礼道:“舍妹一向任性,还请七殿下勿怪。”
明堂摇头,笑容中带了一丝无奈和宠溺,道:“我怎会怪她?”
辰弘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子脸上那种似憧憬似怅然的神情,没有多说,只道:“父亲今日午前刚刚到府,知七殿下来了,未来得及迎迓,令辰弘代乞恕罪。”
明堂收回了投于绿柳荫中的目光,笑道:“景兄不必客气了,明堂这次是以朋友的身份造访的,不知王爷此刻是否方便见客,我想去拜会他。”
辰弘却仍恭敬道:“七殿下说笑了,父亲曾吩咐,待七殿下回来,要亲自出来迎接的,辰弘这就去通知父亲。”
明堂追上他,道:“我与你一道去。”
辰弘也不再做多余的推拒,领着明堂一道向格政院而去。
夜,为了迎接明堂,淬飨厅中的晚宴十分丰盛,除了辰奂,所有人都出席了,至于辰奂那家伙,辰弘派了多少人出去寻他都未寻着,只能作罢。
晚宴过后,熙儿在楼上兴高采烈地收拾着行李,阿媛在一旁一边叠衣服一边道:“上次夜灵哥哥回来都没见你这么高兴,怎么这次你去看他倒格外的兴奋起来?”
熙儿很快收拾好一个小包袱,在床沿坐下,道:“我才不是为了去看他高兴呢。你忘了,盛泱除了他,还有我八个哥哥呢。”
阿媛怔了怔,想起那几个人,她心里没来由的寒了一下,总觉得,他们的杀气太重了,十个人中间,唯有陆清远苏遥孟平和温别艳给人的感觉稍微好一些。
“阿媛,你不喜欢我那几个哥哥吗?”熙儿突然问道。
阿媛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我跟他们又不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熙儿嘴角扬起笑容,道:“我也跟他们不熟,可是我喜欢苏遥哥哥和别艳哥哥,还有罗泯哥哥,整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这次我去给他好好诊治诊治。”
阿媛看着她那踌躇满志的样子,忍不住泼她冷水:“夜灵哥哥的医术又不比你差多少,若是罗泯的伤那么容易治好,还轮得到你?”
“哼,我与哥哥的医术究竟谁更胜一筹,去了盛泱便立见分晓,到时候看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还有什么话讲?”熙儿双臂交叉着哼哼道。
“谁重色轻友了?你口不择言,看我怎么治你!”一句戏言,却让阿媛红了脸,撸起袖子就追打过来。
熙儿早逃到了窗边,捂着笑痛的小腹道:“阿媛,你若是省了撸袖子这一动作,说不定真能打到我……”
“不省照样能打你,有种你别跑!”
“我又不傻,干吗不跑……唉哟,阿媛,下手轻一点啦,救命啊”
被阿媛一顿收拾之后,熙儿长了教训,以后在房间这种空间狭小的地方,千万不能小觑打人前必先撸袖子的阿媛。
“哎哟,疼死了……往上一点,再往上一点,不是那里,再往左一点,别动别动,就是这了……呼……”熙儿慵懒地趴在床上,眯着眼睛一脸的惬意,阿媛坐在床沿,撅着小嘴给她揉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