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肯定是装的,刚才明明只轻轻地掐了她几下,怎么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哼!不对,刚刚好像只掐了她的胳膊,怎么揉到背上去了?阿媛眼中泛起疑光。
“阿媛,别停啊,再挠挠。”感觉背上挠痒痒的手突然停下了动作,熙儿不满地扭了扭身体。
挠?阿媛的秀眉一下挑的老高,一把掀起她的纱裙,看到了她背上那颗大痘痘。
“哇!阿媛,你这个色女!”熙儿急忙翻身,还想做无谓的掩饰。
“哼哼,刚刚我把你掐的很痛是不是?我再给你揉揉吧!”阿媛眯着眼睛,嘴上温柔万分地说着,手却又开始撸袖子了。
“啊,哈哈,阿媛,你真是太贤惠太体贴了,不过,我已经好多了,就不麻烦你了……”熙儿盯着她的胳膊,一边讪笑着一边磨磨蹭蹭地想从床上逃离,不料脚刚着地,就被气势汹汹的阿媛一下摁在地上,“我们是姐妹啊,跟我客气什么?”阿媛一边扬起手一边咬着牙道,熙儿还没来得及求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如倾如诉的箫声,让两人一下静了下来。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辰莹卧在灯下,听着那如水般凉润的箫声,眼神有些迷离地看向书架顶端方格中的那架绝音琴,心道:“只可惜,不是那人,不是那人……”若是那人,我必以琴声相和。
明堂闭着眼吹奏半晌,缓缓睁眸,看向那亮着烛光的窗口,那里,仍然空无人影,他唇边泛起苦笑,收了音,低头看向脚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忍不住颓丧。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贴切呵……你半夜在此诉衷肠,人看都不看你一眼。明堂,你这傻子!”他暗骂自己一句,站起身便欲离开。
“等一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孩的娇喝,他转身,月光下,只见一抹娇小的人影在波光上轻纵几下,瞬间便来到了亭中。
看着面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女孩那稚嫩的脸庞,再想起适才她所展露的那高深莫测的轻功,明堂有片刻的讶然。
“七殿下,你可不可以教我这个?”女孩指着他手中的玉箫,脸上带着那种拜托陌生人帮忙的赧然问道。
明堂认得她,辰弘最宠爱的妹妹,影小郡主。
三年前,她留给他的印象,是骄横而大胆的,三年不见,她竟判若两人。
想起三年前辰莹请自己教她骑马时那淡漠而理所当然的神情,他突然微微的笑了,辰莹是与众不同的,凭这一点,便值了。
“当然可以。”他重新在亭内坐下,执起玉箫。
两刻之后,熙儿便将他适才吹的那首曲子丝毫不差地重新吹奏了一遍,他为她的聪慧惊讶。
“嗯,我学会了,谢谢你,七殿下。”熙儿将玉箫还给他,脸上是淡淡的笑。
明堂拿过玉箫,目光不经意扫过二楼那亮着烛光的窗户,却突然发现,刚刚还洞开的窗牖,此时已是紧闭。
他怔了一怔,目光突然亮了起来,低头对女孩道:“你既喜欢,便送给你吧。”
“果真?不准反悔哟!”熙儿一把将玉箫拿在手中,兴奋的眼睛闪亮如星。
明堂却只笑笑,转身悠然而去。踏出亭子的一刻,他脚步停了停,徐徐转身。
熙儿以为他反悔了,忙将玉箫紧紧抱在怀中,警惕地看着他。
明堂抬头看了看亭上的那三个大字溯洄亭,熟悉的笔迹,是她写的。溯洄,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辰莹,你就是那可望而不可及的伊人么?
他心中刚刚泛起的一丝喜悦,又悄悄淡了去,踏着月光,他渐行渐远,再不回头。
半夜,一向浅眠的阿媛被楼下隐约的喧哗声吵醒,她皱着眉头翻了个身,等着噪声消去,不料等了半晌,楼下的声音却越加大了起来。她翻身下床,揉着眼睛来到窗边,向楼下看去。
“熙儿,熙儿,快醒醒!”熙儿睡的正香,突然被阿媛一阵猛摇,不由翻了个身,皱着眉头道:“这么快就天亮了?我再睡一会,不管了……”
“熙儿,快起来,隶书院好像出事了,我们去看看!”阿媛见摇不醒她,只得将她往床下拖。
熙儿不得不睁开眼睛,双手牢牢抓住床栏,道:“那个大凶鬼能出什么事啊?无非是发疯罢了,明天再说吧。”
“隶书院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王爷和王妃都来了,可能真的出事了,你快起来吧!”阿媛手上一使劲,熙儿噗通一声掉下床来。
熙儿呵欠连天地跟着阿媛来到楼下,转头向宝雁楼西侧的隶书院看去,果然是灯火通明,府中的仆人急匆匆地跑进跑出,一片混乱。
“好像是出事了。”熙儿揉揉眼睛,来到隶书院院门外,扯住一个端着水盆跑出来的侍女,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侍女惶急道:“影小郡主,小王爷他受了重伤。”
熙儿一怔,睡意全消,转身就匆匆向院内走去。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哀呼,熙儿和阿媛同时停下脚步,互看一眼,同时窜进门去。
一进门,就见刑玉蓉昏倒在窗下,辰弘惶然地扶着她,辰南天站在床侧,一脸的悲痛欲绝,王府的医师扁易叹着气从床沿缓缓站起。床上,辰奂面白如纸,一身长衫几乎已被鲜血浸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义父,义父,奂哥哥他怎么了?”熙儿揪住辰南天的袖子,睁圆双眸看着一动不动的辰奂问。
辰南天转过脸,眼中有泪光闪动,他伸手摸摸熙儿的发顶,声音有些沙哑,道:“你奂哥哥,去了。”
“什么?”熙儿当场呆若木鸡,身后的阿媛捂住小嘴,眼泪早流了下来。
“不会的,他,他还不知道我回来,他不会的……”熙儿盯着辰奂,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伤口极深,怕是已贯穿心脏,小王爷,已经没有脉搏了,属下无能,请王爷恕罪。”扁易低着头,语气中难掩自责与悲伤。
辰南天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突来的打击已让他失了平日的沉稳与坚忍,此刻,他一开口,就可能哽咽出声。
“辰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门外突然传来明堂的声音,辰南天最先回过神来,转过身看向门外,只见辰莹抹着泪匆匆跑开,明堂一脸疑惑地踏进门来,看见屋内的情形,他顿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了僵。
“惊扰七殿下了。”辰南天开口,声音竟是十分平稳。
明堂目光闪了闪,正想说些安慰的话,不意辰南天身侧的熙儿突然扑到床边,伸手抹干脸上的泪痕,强忍哽咽道:“我不信,我不信奂哥哥会死!”俯身将脸贴到辰奂满是血渍的胸前,闭上眼睛细听。
“奂哥哥还活着!他还有心跳!”听了半晌,熙儿突然跳了起来,转身对扁易道:“你赶快给他止血,阿媛,快,我们回去拿东西!”
扁易摇头道:“影小郡主,小王爷他失血过多,不可能再……”他没有说下去,意思,大家却都听明白了。
已经跑到门侧的熙儿转过身来,一脸严肃道:“只要他还没有死,我就要救他!他还没有放弃生的希望,你就放弃了他,你算什么大夫!”十二岁女孩的声色俱厉,竟让满屋的人都怔住,熙儿说完,拔腿就跑了出去,扁易被她说得羞愧万分,忙从药箱中拿出止血药和绷带为辰奂包扎伤口。
扁易刚刚为辰奂处理好伤口,熙儿和阿媛便拿着一个小箱子回来了。
“阿媛,赶紧倒水!”熙儿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一颗墨绿色的药丸,捏开辰奂的嘴,将药丸填了进去,接过阿媛端来的水杯,让阿媛托住辰奂的后脑,给他一点一点的喂。
“糟糕,他不会咽了。”熙儿皱着眉头拭去沿着辰奂嘴角流下来的水。
“怎么办?”阿媛急道。
熙儿大眼一转,仰头喝下一大口水,低头封住辰奂的唇,在喂进水的同时,将他的下颌一抬,只听极其轻微的咕噜一声,那颗药丸终于滑下了他的喉咙。
熙儿舒了口气,又贴上他的胸听了听他的心跳,打开小箱子取出一条三尺来长,两头是针的细皮管,对辰南天道:“义父,熙儿要借您的血来救奂哥哥。”
看着被充满血液的细皮管连在一起的辰南天和辰奂,阿媛担忧地问一旁的熙儿:“能行吗?”
熙儿咬咬唇,道:“一定能行的。”握紧的手心里却全是汗。
扁易睁大眼睛看着那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细皮管,从未想到人与人之间的血液,竟然也能这样互相增补。
刑玉蓉已经被侍女扶回恩霖园休息了,辰弘站在门侧,看着目光灼灼的熙儿,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三年前那个调皮淘气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在所有人惶急悲伤的时候,她竟能镇定至斯,且不管她究竟能否救回辰奂,但在这几乎已经失去希望的时刻,她还能这样全力以赴地做着最后的挽救,已经非常的难能可贵了。
两刻之后,她从辰南天臂上拔下针头,辰南天道:“再多输一点吧。”
熙儿摇头,道:“输得太多了,您会受不了的。”
收起细皮管,熙儿在床沿坐下来,伸手探探辰奂的脉搏,若有似无。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担忧,回头对辰南天道:“义父,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宋医师在这里守着奂哥哥就好了。”
辰南天看了看辰奂,叹了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熙儿,不要太勉强自己。”
熙儿抿着唇,点头,道:“我知道,义父。”
辰南天站起身,对明堂和辰弘道:“七殿下,你明天还要启程回盛泱,早些回去歇息吧。辰弘,你也不要在这站着了,这里,就交给熙儿和扁易他们吧。”
几人出去之后,屋里一下安静下来。熙儿坐在床沿,看着辰奂,心里默道:“奂哥哥,你一定要醒来啊,一定要醒来。”身后阿媛将手轻轻按上她的肩,她回头看向阿媛,心里沉稳了许多。
五更时分,哭了半宿又忙了半宿的熙儿控制不住困意,昏昏欲睡。阿媛看着扁易不知是第几次给辰奂把脉,着急地小声问道:“宋医师,小王爷他怎样了?”
扁易把了半天,眼睛一亮,道:“小王爷脉搏虽弱,但已渐趋平稳,看来,有救。”说着,转头看向一边正在打瞌睡的熙儿,眼中难掩惊讶和激赏,甚至,还参杂了一丝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