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崇德十六年，赫连慕澈行冠礼后，王昭仪诞下皇子，按礼制身为皇后的允澈前去探望。
她抱着这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很是喜欢，对王昭仪说：“可取了名字？”
王昭仪还在坐月子，在床上见她，恭敬地说：“等着皇上给他封名。”
允澈笑着点头。
“这孩子真好看，太可爱了。”她逗着他，他也看着他，两个小眼睛明明亮亮的。
可是等允澈回宫没多久，便传出孩子死掉的消息，太后召见允澈去王昭仪宫里，并且说是她杀了王昭仪的儿子。
“那是龙种，你好大的胆子！”允澈就跪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
秀娥都急哭了，跪在她边上说：“太后太后，皇后没有，我们回去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娘娘你说话啊，你说你没有啊！”
可是允澈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什么没有！就你抱了他，就你一个人来看了他，我本来以为你是来好心探望的，没想到我的孩子就这样没了，他才生出来五天！五天！”王昭仪哭得面目都扭曲了，涕泗横流。
马贵妃和冯昭仪在一边安慰着，也感叹着怎么会有这样狠毒之人。
赫连拓也得到了消息，他前几日才因为想让赫连慕澈当太子和允澈吵了一架，那之后便没有见到允澈。
他匆匆赶去王昭仪宫里时看见跪在地上的允澈。她定定地看着摇篮里已经僵硬的孩子。
“……孩子还这么小……”她喃喃地说。
“小澈，你说话啊，是不是你？”这个时候的赫连拓已经被满堂的册子劝谏搅得焦头烂额。
“……是。”允澈缓缓地说。
允澈说完这句话时周围很安静，绝望的是赫连拓，得意的是其他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允澈笑了起来，笑声特别诡异，她从来没有如此笑过。
眼下这三宫六院加上太后都看着，太后一拍椅子扶手，喝道：“真是放肆！这就是当皇后的样子吗？这可是一个孩子啊，你还笑得出来！”
赫连拓也急得抓脑袋，所有人都看着他，最后他无可奈何地说：
“……皇后德风不正，打入冷宫。”赫连拓挥手。
在慢慢走回寝宫的路上，允澈听见秀娥的哭声，她定住了脚。
“你哭什么？”允澈现在脑袋疼得厉害。
“皇后娘娘你怎么了，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说是啊！”秀娥抓住她。
“你说什么……谁死了？”允澈一脸迷茫。
“王昭仪……王昭仪的儿子啊，他死掉了，她们都说是你杀的，为什么你不辩解啊，皇上问是不是杀的，你还说是！现在皇上把你打入冷宫了……娘娘你……你怎么了！娘娘！”允澈听着她说的，心里热一阵冷一阵的，一阵一阵心中有气涌上来。
一口血涌上来，秀娥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她抬头看着天，漫漫的，都是灰色。
她转身走了两步，就吐了一口血然后直直地倒在地上。
耳边传来了赫连玥的哭声，“不可能的！阿娘连一条鱼都没有杀过，怎么可能去杀王昭仪的孩子！”
她慢慢转头看见了赫连玥坐在地上哭闹有倔强的脸，她眼角留下泪水。
“阿娘，我知道你没有的……”眼前出现了赫连慕澈的身影，他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允澈只是哭着看着他们，赫连玥也跑到他面前，她抬起手，也不知道摸索什么。赫连慕澈握住她的手，她淡淡地笑。
“小澈，你就待在冷宫……等我查明白……”赫连拓吩咐下太医。
允澈闭上眼睛，眼眶周围满是血色。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赫连慕澈和赫连玥都陪我允澈，允澈就在冷宫里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当然，说得最多的就是：我杀了他，他还那样小……我杀了他。
赫连慕澈和赫连玥都会抓着她的手说：“不是的，阿娘你没有杀人，你没有！”
当允澈清醒的时候，就说自己好痛苦，头疼，想死掉，但是舍不得澈儿和玥儿。
他们抱在一起哭了不知道多少次。
过了一个多月，见赫连拓迟迟没有说法，群臣上奏，在朝堂上就有大臣说允澈狠毒心肠，皇种都敢杀那要是为了皇位，岂不是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这人就是常赋的父亲，那时候的常丞相。
像是他们都计划好了一样，王昭仪又抱着孩子的襁褓让赫连拓给说法。
太后也天天施加压力。
不巧的是，有一天允澈不知怎么的就出了冷宫，她走到了王昭仪宫里，掐着她的脖子，说要掐死她。
赫连慕澈先发现允澈不见了，于是便全皇宫的找。
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看见了允澈掐着王昭仪脖子的景象，好几个宫人都拉不开她，她看见允澈眼睛里狠狠的。
不可能是他的阿娘！
但是他现在也希望允澈掐死她，他走上前往允澈脖子上一掌，她立刻晕了过去。
“不该是你的，不该的。”他抱住允澈，脸贴着她的额头。
“疯子，疯子，允澈你这个疯子，杀了我儿子又要杀我了吗？我哪里得罪你了！”相比之下，眼前的这个人更像是疯子。
王昭仪的爹是镇国将军，是和先帝一起出征的功臣，在朝堂上也是众人拥戴的，这事情涉及他女儿自然是要参一本的。
夜里允澈就会头痛欲裂，她抱着头一声不吭，赫连玥和赫连慕澈都不敢睡觉，呆呆地看着允澈头痛发作，也不敢找太医。
太医对他们也是冷眼相对，赫连拓找他们他们才会勉强过来，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叫动太医。
往常陪在允澈身边的宫女秀娥也被发现溺死在御花园的荷花池里。
“怎么办？父皇也不来，怎么办哥哥……”赫连玥眼泪直掉。
赫连慕澈也只能在允澈痛得发狂用头撞床沿的时候护住她，不让她再受伤。
赫连拓再一次去冷宫的时候允澈正在大口大口地吐血，赫连慕澈和赫连玥身上都是血，被子床上也是血。
“父皇你不是说你会救阿娘吗？你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赫连慕澈第一次如此激动，赫连玥呆呆地跪在已经昏过去的允澈身边。
短短一个月，允澈已经瘦了好大一圈了。
“我也没办法，太后后宫群臣……对不起小澈……小澈……”赫连拓趴在允澈身边。
“父皇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懦弱！”赫连慕澈的瞳孔失去了光泽，他看着赫连拓抚摸着允澈的发丝。
“我们四个这样下去，没有一个活得了……”赫连慕澈呆呆地说。
四天后，允澈醒了过来，她趴在桌边，写着一封很长的信，这时候的她比任何人清醒，捏着胸口的手紧紧收缩，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
她太不舍得了，握着笔的手颤抖着，她又吐出一口血，但是用袖子抹掉了血，手撑着桌子继续写。
这一天过得很漫长，她抱着赫连慕澈给她拿来的桂花蜜，很甜很甜的，再晚一点她的澈儿和玥儿就会来了，然后听她给他们讲故事。
“澈儿……你长高了，玥儿怎么又不听话了，阿娘可是要生气的。”
“这里太冷清了，赫连拓你这个混蛋啊，也不来看我……”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小澈做错了什么？”
她就这样抱着膝盖，时不时地还吐两口血在衣襟上，但是嘴里还是胡乱说着话。
赫连慕澈和赫连拓进门看见桌上的信，看到蜷缩在床角落里的允澈。
她抬起头来，鼻子，眼睛里全是血，嘴巴周围的血大多都凝固了。
“阿娘……”赫连慕澈走近她，她微微笑着说：“澈儿……”
“我在……我……在……”允澈没有接住他伸出的手，只是缓缓地向床榻倒去。
“我想……我想回家……”她眼角的是泪还是血已经混合不清了，赫连拓将她打横抱起。
“我们回去，回去……”
崇德十七年，皇后葬于皇陵，同皇帝位，封纯礼皇后，行皇后葬礼制度。
后来都传闻赫连拓疯了，他在允澈的棺材前守了七天，大臣披麻戴孝半年，包括在朝堂上。
半年后赫连拓恢复了往日的威严，甚至比以往更加威严。立赫连慕澈为太子，兼摄政王位。
赫连慕澈一登上太子位，就下令逮捕王昭仪的父亲王将军，秋后问斩。罪名：蛊惑军队。
常丞相一族除常赋，满门抄斩。罪名：煽动反叛。
王昭仪全宫包括宫女和一条狗，全部杖毙。罪名：谋害皇后，栽赃嫁祸。
太医院太医下狱，七日后悉数斩杀。罪名：枉自为医。
所有和允澈有关的人只要线索一出，一经查证，杀无赦。
那两年里赫连慕澈像是杀红了眼的恶魔，连赫连玥都被他吓到了。
崇德十九年冬，赫连慕澈移居摄政王府，赫连玥移居皇子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