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
苍白无比的皮肤。
凸起于身体表面的青黑色静脉。
好像临死前的痛苦表情充斥在某人脸上,如果说这是人类的表情的话,那么这个人类也很快就会成为非人类的东西了
少年心里非常明白这一点。
作为只有三百余户人家的小岛,岛上自然也没有什么路灯,纵使如此平日里凯利眼中皎洁明亮的月光,却是惨白色的。
月光依然静静地透过窗户照射着这惨剧的现场,这里建立是村外的鸡舍。
某日白天,为了寻找不知为何忽然失去踪影的夏丽,凯利走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到晚上少年仍然不放弃地继续寻找,最后找到了这里。
少年看到了什么呢?
眼前是满地鸡的残骸,看样子是被什么东西噬咬过。
而随着凯利脚步的走近,他的眼前是鸡舍深处不断颤抖抽泣着的“死人”。
“杀了我”
拥有和自己最喜欢的女孩一样容颜的“死人”抽泣着向凯利恳求道。
那把白银的短剑被那个女孩扔到了凯利脚旁,在月光下映射出寒冷而苍白的光芒。
“我办不到求求你”
“杀了我趁现在还来得及”少女痛苦的低嚎响起。
“这种事情……”
凯利摇了摇头,向后退去。
我做不到。
这是凯利内心深处的回答。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也好,夏丽就是夏丽,我们是约好要永远在一起的,最重要的家人
不,比那还要重要的人。
“求求你”
夏丽痛苦地喘息着,渐渐她的声音变得疯狂起来,带着一丝令人心酸而恐惧的抽泣,少女发出好似饥饿的野兽一般的喘息。
“已经不行了在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之前快”
“求求你啊”
凯利没有选择动手,为了抑制自己嗜血的冲动,夏丽咆哮着,张嘴的第一个目标是自己的手腕。
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凯利这么告诉自己,从鸡舍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他现在只想选择逃避,不被巨大的恐惧和慌乱淹没。
凯利一边奔跑着,脑内思绪复杂得如同乱麻一般。
他只是单纯的坚信,一定会有人能够将他们从这好似噩梦一样的恐惧之中解救出来。
夏丽一定会得救的。
她一定会的!
一定会有谁来拯救他们的!
少年不断地对自己这样说着。
西蒙神甫的小教会,如果全力跑去的话大概需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凯利以此为目标,一边哭泣一边拼命地奔跑着。
脚上的疼痛也好,胸中的痛苦也好,已经全都意识不到了。
……
……
“娜塔莉亚卡明斯基。”
这个女人如此向凯利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这个女人穿着与热带夜晚十分不合时宜的漆黑长袍,但是却看不出一点出汗的迹象。
苍白的面貌与其说是冷酷不如说是面无表情,甚至让人怀疑她的身体之内是否有血液流动。
这就是将少年从水深火热的地狱之中拯救出来的恩人模样。
“好了,孩子。差不多也该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了。”
凯利背向着那个冷冰冰的女声,他只是站在悬崖边,凝视着远处被肆虐的大火燃烧着的渔村。
一直到昨天为止都还一片祥和的村子,几小时前还沉眠于宁静月光下的村子,现在竟被无边的业火烧尽。
即便站在悬崖上面亲眼目睹,凯利依然无法相信眼前的这片景象,只以为都是一场噩梦。
村子里那些熟悉的声音,温柔的笑脸,再也无法见到了
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究竟,发生了什么?”少年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娜塔莉亚哼了一声:“先提问题的是我哦,小子。差不多该回过神来了吧?”
少年猛地回过头去,倔强的神情中透露着不甘。
就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好,在这个时候不管别人的感受,不同答自己的问题,反倒还喋喋不休地问个没完没了真的非常让人气愤。
一阵无声的沉默之后,娜塔莉亚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简单做了下说明。
“现在,导致那个村子发生这样惨剧的是两伙人,一伙是被称为(圣堂教会)的代理人。和你所知道的那种温柔的神甫完全不同。他们的信仰都是背叛神灵的人就要死。当然他们看到死徒什么的也自然会毫不留情地加以抹杀,如果没有挨个的去检查有哪些人被吸过血的时间,便会把所有的嫌疑人全部消灭。也就是说现在的这些家伙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另一伙人,被称为(协会),这个说明起来有点复杂……
娜塔莉亚顿了顿,接着说道:“简单的说就是想要独占类似于吸血鬼这种奇幻事物的一群家伙。当然,为了能够达到独占的目的,他们会把其他知道相关事情的人一个不剩的全部干掉,为了毁灭证据,隐藏真相,不干得彻底一点就没有任何意义。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少年,你的运气不错,现在在这个岛上,能够从那些人的大清洗之中幸存下来的居民.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了吧。”
比娜塔莉亚预想的要顺利许多,凯利很快便接受了这一事实。似乎这个少年对于这些危险的家伙来到阿里马各岛的原因,早就察觉到了。
看来在自己去寻找神甫后,神甫不知和什么人取得了联系,进而引来了这些人,如果当时……
凯利如果当时有勇气把白银短剑刺入少女身体的话,那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啊……
但看着眼前这个燃烧的村庄,凯利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就是是自责也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她……哪怕她死了,自己也做不到亲手把她杀死……
……
……
“那么,你是属于哪一边的?”
“我算是(协会)的业务员吧。我负责寻找他们感兴趣的秘密,并且保护这个秘密不被其他人知道交到他们手里。当然,那要在出这么大的事件之前卖给他们才行,不过现在来看,现在已经卖不出去了啊。”
娜塔莉亚耸了耸肩,恐怕这样可怖的场面,这个黑衣的女人早已看了无数次了吧。
“好了,小子。”娜塔莉亚说道,“回到刚才的问题上来,你也该回答我了,所谓的封印指定是指什么意思你知道吗?还有,造成这次死徒事件的那个邪恶魔术师究竟藏在这个岛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对这个少年来说过于深奥,但在某种意义上来看却是直指问题的核心所在。
因为凯利并不是这名少年的真名。
这个生于遥远异国的少年,他的名字,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发音相当困难。
最开始是夏丽简称他为凯利的,于是这里的村民们也都习惯性地称呼他为凯利了。
少年也觉得与其被称做(凯利特古)这样的奇怪名字,不如直接叫做(凯利)更为亲切一些。
这个少年的真名叫做
(切嗣)
封印指定的魔术师,卫宫矩贤的亲生儿子。
……
……
深夜,回到海岛一角密林中木制小房的切嗣,看到父亲带着担心的表情迎了过来。
“切嗣,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父亲向切嗣抱了过去,切嗣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感觉到父亲那宽厚的臂膀了。
在切嗣眼中,一向坚毅无比的父亲很少会有这样的一面。
可父亲放开切嗣之后,表情却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说道:“我告诉过你今天一定不要走出森林的结界,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
“因为我担心夏丽她……”
当听到少女名字的时候,父亲忽然把目光转向了一边,只是这一小小的举动,便完全可以证明一件事。
“爸爸你知道她的身体究竟发牛了什么变化吧?所以才不允许我出去的,是吗?”
“对于那孩子的事,实在是非常抱歉,虽然我跟她说过实验品是非常危险的千万不要去碰,但是似乎她还是没有战胜自己的好奇心。”
面对切嗣的疑惑,父亲的语气充满苦楚,但是切嗣没有在里面听出半点悔恨与惭愧,只是略微的惋惜罢了。
“爸爸,为什么你要做死徒的研究?”
“当然,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作为我们卫宫家的研究,不管多么久远的事情也要去探求。
“对于我来说,至少要在你这一代之前,研究出对于寿命的对策。被束缚在死亡命运之中的肉体,距离(根源)实在是太遥远了。”
在月光下所见到的夏丽,她那副凄惨模样再一次浮现在切嗣的脑海里。
“爸爸……早晚也会将我,变成那个样子?”
“说什么傻话,无法抑制吸血的冲动而死徒化的是失败品。这一点我早就和夏丽说过了,这次实验的结果看来并不如预想之中的顺利。又要从基础开始重新修改理论了。”
父亲毫不在意的解释道,而切嗣听出的意味是
“原来如此。”
切嗣点了点头道,父亲似乎还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哪怕是全村三百户人家全部死去这种程度的牺牲都没有在意的必要,父亲还要继续重复下去,直到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为止。
造成更多惨剧么?
切嗣突然想到。
“切嗣,这事情以后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逃跑,恐怕已经没有收拾行李的时间了,很快协会的那些家伙就会看穿这密林之中的结界,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在切嗣的视线中,父亲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屋里早已经收拾好了,有两个大箱子摆在地中间。
一直拖延到现在也许就是在等待自己的孩子归来吧。
“要逃走吗?现在就走?”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提前存南面的海岸准备了一艘摩托艇。这叫有备无患。”
父亲两手一边提起一个行李箱转过身向玄关走去。
这个时候的父亲完全没有任何警戒之心,毕竟能把后背露给别人的情况,只有最亲的人吧。
于是,作为矩贤的儿子,切嗣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了娜塔莉亚交给他的手枪。
32口径。
如果是在这种非常近的距离射击的话,即便是小孩子也能够轻易命中目标。
切嗣还记得那个黑衣女子的声音。
因此
这个少年,将枪口对准了毫无防备的父亲后背,他的脑海里想起了无边的火焰,以及夏丽最后那凄惨的表情……
还有……
十年来与父亲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切嗣知道,父亲是爱着自己的,细腻的感情无时不刻温润着少年,他对自己充满了期待。
自己也深深地爱着父亲,每个男孩都会以父亲为荣的吧。
乱麻般缠绕在切嗣大脑的思绪如同海潮般一波波袭来,切嗣闭上了眼睛。
但是与自己的思绪正相反的是,在最后一刻,切嗣竟然睁开了眼睛进行瞄准,紧接着迅速地扣下了扳机。
后脑遭到无端巨力的父亲就这么向后仰去,接着切嗣向前走去,又继续朝着他的后脑勺开了两枪。
然后停下脚步,继续向后背部位补了两枪。
冷血与无情。
残酷与冷静。
在一个少年身上迸发。
木制的地板.渐渐被血液染红,那血在切嗣眼中,如此刺目,他所爱的父亲,甚至没能留下遗言。
躺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这个东西就是元凶,是这个东西夺走了自己的一切,杀光了岛上的所有人,烧尽了村子。
夏丽曾经说过,他是很伟大的人,拥有能够改变世界力量的人,切嗣也这样认为过。
可尚处年幼的二人对于魔道的认识又能有多少呢?
切嗣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哭,握枪的手是如此沉重,仿佛是一块烙铁一般烫手,切嗣努力的想把这把枪扔出去,但手指已经麻木了,好像粘在上面了一样握得紧紧的。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抓住他的手腕,然后很轻巧地将手枪从他手上取了下来。直到这个时候,切嗣才发现娜塔莉亚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这里的结界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嘛,我很轻松地就进来了。”
娜塔丽雅带点责备的语气说道。
“你生气了?”
切嗣喃喃道。
“当然了,这种东西我以前可从来没给孩子玩过。”
娜塔莉亚瞥了一眼从切嗣手中拿回来的手枪,重新上好安全栓之后收回怀里。
“但是,最后你能不能赶得及还是要看运气了。”
实际上,如果刚才没有发生那些事的话,现在的卫宫矩贤一定已经平安地逃离了这里,再次隐蔽起来,然后找个地方继续开始对于死徒的研究了吧……也许在这个岛上引发的惨剧,还会再一次发生。
“我竟然唆使孩子去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我实在是个非常差劲的人啊。”娜塔莉亚有些悻悻地说道。
听她这样说道,卫宫切嗣带着脸上的泪痕喃喃道:“你,是个好人啊。”
娜塔莉亚怔怔地望着切嗣,接着叹了口气,将卫宫矩贤的尸体扛在肩上,说道:“我把你带出这个岛,之后的事情就由你自己决定了,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切嗣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有。”
……
……
于是,切嗣就这么和娜塔莉亚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海岛。
他就像个佣人或者助手一般,在帮助娜塔莉亚的同时,自己也在学习技术和知识,磨炼战斗水平,最终成为了
(封印指定执行者)
狩猎超出常理之魔鬼的一匹独狼。
名为卫宫切嗣的少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条充满荆棘的修罗之路。
切嗣后来知道,娜塔莉亚不隶属于任何组织,她是以赏金为目的而狩猎的赏金猎人。
她的目标就是那些拥有珍贵的研究成果,但是却脱离了魔术协会进行隐秘研究的“封印指定”魔术师。
和将所有的异端者以审判之名悉数抹杀的那个(圣堂教会)不同,魔术协会以确保研究成果的安全为最优先考虑。
其中最贵重的便是那些刻印在魔术师肉体之上的“魔术刻印”。尤其对于魔术世家来说,经过历代的研究所产生的魔术刻印在转移给其继承者的时候能够产生更加强大的力量。
娜塔莉亚通过与魔术协会的交涉,将从卫宫矩贤的遗体上回收的魔术刻印一部分让其子卫宫切嗣继承了下来。
虽然贵重的部分都被协会扣留,真正给卫宫切嗣继承的只有其中不到一半的部分,但是对于卫宫切嗣来说,也已经完全足够他作为魔术师发挥自己的能力了。
对于切嗣来说,魔术并不是自己一生的事业,而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目的的一种手段而已。
除了魔术手段以外,切嗣逐渐掌握了许多让人致死的技术,将其熟练运用,并在青年的岁月里将之完全发挥。
切嗣没有青春期少年的中二,也不是多愁善感的类型,他经历了太多残酷而血腥的战斗,外貌上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少年的青涩。
作为年龄不详的日本人,他的三张伪造护照上面都将其作为成年人,而一次都没有引起过怀疑。
因为切嗣那阴冷无比,如同暗处毒蛇一般的目光,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青年所能拥有的。
这就是切嗣的青年时期,在圣杯战争中,这位魔术师杀手所表现出的一切性格,大部分源于此时,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