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尸坑又挖深一尺后,腐臭味儿便非常强烈了,它毫不留情地入侵周围每一个人的嗅觉,就连远远站在最外围的人,也闻到了这股一辈子都很难忘记的臭味儿。
林太太显然也被这股臭味儿熏到了,一想到这臭味儿是发自儿子,便觉得五内俱焚,当场晕过去。
少不得又是一番抢救。
最后,就连挖坑的长工也受不了那股味道了,不得不找了布条蒙住鼻子,才勉强能继续。
离起尸坑最近的那些警员纷纷掩鼻,顾不得形象。
当然,林茂武也被熏得没有心情训斥部下了,只想赶快结束这倒霉的事。
终于,一个长工的铁锨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们马上放轻了动作,改挖为轻刨。
很快,土坑里的尸体呈现出来。
长工刨开了尸体上的土,不由面面相觑。
林茂武用手帕捂着鼻子,远远喊道:“还发什么愣?快把二少爷抬上来啊!”
一个长工怯怯回:“局长大人自己来看吧。”
林茂武觉得这些长工的神情古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侄子的尸状一定非常惨烈,拦住想要冲过去的林太太,生怕嫂子看见了又昏过去,决定自己先上前望一眼。
等他屏着呼吸来到坑边,探头一看,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好看,既像吞了黄连的哑巴,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五官都挪了位。
林茂源问:“茂武,看仔细了,是霏儿吗?”
林茂武回过头,看了大哥大嫂一眼,忽然炸了毛一般扑向解语:“丫头片子,你耍老子是吗?!”
他粗壮的手指掐住纳兰解语纤细的脖子,很快,解语脖子和脸憋的通红,一个劲儿地翻白眼,虽然她手脚不停地挣扎抓挠踢腾,可瘦弱的小姑娘,显然不是粗壮的林光头的对手。
林茂武已经完全失去控制力,双眼通红,恶狠狠地只想掐死这个小东西,完全不顾纳兰纳兰解忧和纳兰闻道大声反对。
旁边的小警员感觉不对,但摄于局长的淫威,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
眼看纳兰解语不行了,一道黑色的闪电,撞开了林茂武,挡在他与解语中间:“局长,您真想当着全镇人杀死嫌疑人吗?”
林茂武看到是大侄子林雱,稍微冷静了点,但颜面受损的打击,依然让他怒不可遏:“这丫头片子太狡猾了,把我们这么多人骗来起尸,你看看挖出来个什么!”
林雱心情复杂地走到坑边,低头看去,紧绷的嘴角,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林茂源这时问:“雱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太太也万分紧张:“我的霏儿到底怎么了?”
围观的人群也伸长了脖子想知道坑里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可以把林茂武气得暴跳如雷。
林雱扫视周围一圈,用平静、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道:“这里埋的不是人,是一条狗。”
林太太听了,双腿一软,差点又坐地上,幸好有林雯和女佣扶住。
一直提心吊胆的林雯赶紧安慰母亲:“妈,不是二哥!二哥一定还活着!”
林茂源也极不明显地松口气。从他开始听到二儿子可能被纳兰家的小姑娘害死的消息时,就已经忐忑不安了。
虎毒不食子。
林茂源在其它方面手段厉害毒辣,铁腕无情,但儿女显然是他的软肋。即使林霏这孩子浑身上下都是缺点,让他头疼失望,但,如果儿子出了事,他还是会担心。
只是,他不能表现出来。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情绪,是软弱的体现。要想成为无懈可击的铁板,就不能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喜怒哀乐。
想要控制别人,必须先控制好自己。
当然,头开始他也不太相信纳兰解语那个傻丫头会跟儿子失踪有关系,更不相信瘦弱的小姑娘会杀死儿子,认为是太太思子心切,草木皆兵了。
直到堂弟送来消息,说傻丫头已经招认埋尸的地点了,这才由怀疑转至愤怒,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纳兰一家文质彬彬,自己对他们又百般照顾,想不到他们竟然恩将仇报,杀了自己的儿子!
当然,林茂源是极其理智的,不亲眼看到儿子的尸体,他是不会轻易表态的。
但即使如此,在起尸的时候,他依然残存一丝希望,但愿那傻丫头是在堂弟的严刑审问下胡言乱语,毕竟一个弱智的话语,可信度还是不够高。
等林雱告诉他,坑里不是林霏的尸体,林茂源竟然如释重负。
只要不见尸体,那么儿子就还有生还的希望。
林茂源更愿意儿子这次依然是调皮、不懂事,不跟家里打招呼就跑出去玩儿了,只不过比以往玩儿的时间长久了些。
可林太太不这么想。
母子连心,半个月前林霏离开家那天起,她眼皮就一直在跳,心神不宁,甚至一连几天做噩梦,有次,竟然梦到儿子浑身是血站在床边直瞪瞪看着自己。
所以,当昨晚听到纳兰解语反复念叨“好多血”时,心里便一个劲儿地发毛,认定这丫头跟儿子的失踪定有关联。
可是,今天挖开坑竟然只是一条死狗,还是没有儿子的消息,她怎能不崩溃?
林太太不甘心,不顾阻挠跑到坑边,她要亲眼确定。
果然,坑里只有一条高度腐烂的死狗。
她有些失望。
围观的群众也都很失望。
他们中大多数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态来这里的,以为可以看到一场精彩的好戏,他们想知道平日嚣张跋扈、来自大城市的林太太看到儿子的尸体时,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跟乡村里的女人一样,嚎啕大哭,失魂落魄,会不会立刻冲上去当场撕了纳兰解忧、纳兰解语俩姐妹。
他们并不关心真相是什么,只是觉得,看到镇上最漂亮的三个女人互撕,一定非常刺激。
在男人看来,女人互撕本就是一道风景,看漂亮的女人互撕就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对女人来说,这三个女人揽尽了镇子里男人的目光,终于可以看到她们倒霉,私底下反而觉得窃喜。
但现在林二少的尸体变成狗尸,大大打击了他们的好奇心。
为什么会是一条狗?
为什么不是林二少?
失望,太失望了。
不过,林家大张旗鼓地来起尸,如今只挖出一条死狗,倒是可以看看他们该如何收场。
果然,林太太没让他们失望。
就在大家都觉得没意思想要散去的时候,林太太突然发现,那条死狗不像是普通的死狗,体态个头比土狗要大一些,倒是像极了林霏去年生日时,林茂源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德国黑背。
林太太马上让人把狗脖子上的颈圈取下来,仔细分辩,结果确定,那条精致的皮颈圈,真的是黑背的。
林太太面色大变,又来了劲头,这只黑背平日跟林霏形影不离,林霏到哪里都要带着它。
可就在不久前,这条狗突然不见了,林霏带人找遍了方圆五十里,连狗毛都没找到。为此,林霏在家里大闹,不吃不喝,直到林太太许诺再为他寻两条一模一样的狗,才算作罢。
林太太顾不得颈圈上的泥土和污渍,抓起来举到纳兰解语眼底下,尖声问:“这是霏儿的黑背!怎么回事?快说!”
围观的人们又兴奋起来,竟然是林二少的狗!
那条让全镇人又怕又恨的狗!
平日里这只黑背狗仗人势,不知有多少人被它追咬过,林霏总在一旁看着哈哈大笑,大家是敢怒不敢言,就算死的不是恶少,也觉得出了口闷气。看不出纳兰解语这傻丫头又胆小又瘦弱,竟然能杀死那么凶恶的狗!
但解语此刻已经被吓得快要死掉了,哭喊着要找姐姐:“你们骗人,说好挖出尸体就让我回姐姐身边的!我要找姐姐!我要找姐姐!姐姐!姐姐……”
林太太也疯了,狠狠把颈圈甩到解语脸上,解语稚嫩的皮肤上,立刻多了一道血印子,哭得更凶了。
“快说,你把霏儿藏哪儿了?你敢杀黑背,就敢对他下手!定是他发现你杀了他的狗,你为了掩盖真相,所以也对霏儿下了毒手,对不对?”
解语只是哇哇大哭,根本不能回答林太太的问话。
解忧看到妹妹已经吓得失禁,更是心急如焚,想要过来保护妹妹,无奈却被那些警员死死拦住,不管她如何大声抗议,都没用。
林太太更生气了,举起颈圈又想抽打解语,忽然几道刺目的闪光亮起,林太太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被强光刺疼的双眼。
林茂源最先警觉起来。
他看到,镇上的刺儿头陆天放,带着几名记者刚刚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