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陆天放按时来到学堂上课。
然而,今天的学堂却格外安静,听不到往常孩子们喧嚣的笑声和读书声。
陆天放走进栅栏门,花坛里的花依然开得热闹,但所有的教室里都空无一人。
外聘的教员颓丧地坐在台阶上,纳兰闻道站在其中一间教室门口,默不作声。
陆天放问:“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表错了?还没到上学的时间?”
外聘教员沮丧地回答:“没错,平时这会儿,学生们已经到齐了。”
他虽然没说后面的话,但陆天放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林二少失踪,纳兰一家成了嫌疑对象这事儿,对学堂的影响太大了。
镇上的人基本都是靠林家吃饭,自然全都看林家的脸色行事。
虽然昨天陆天放的证词很完美,但在纳兰解语的嫌疑没有彻底解除前,他们还是决定跟纳兰家的人保持距离,自然也就不会让孩子们来上课。
难怪,昨天陆天放离开的时候,纳兰解忧会对他说那句话,原来,她早就料到镇民们今天不会把孩子们送来。
在翡翠镇,总有一股无形的、看不见的力量,在控制着所有人的思维和言行。
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遵循这股力量,像吃饭睡觉一样习以为常,没人想要反抗它,更没人想要改变它。
但是陆天放不甘心。
从他决定回来那天起,就做好了与这股力量决斗的准备。
当他拉开架势,准备着只要那股力量反对自己建实验工厂搞研究发明,就大张旗鼓跟那股力量做一番抗争时,却一拳打在了棉花团上。
林茂源非但不反对他搞发明,反而处处给与便利和配合。
陆天放只能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他要把这死水一潭、波澜不惊的翡翠镇,搅出些风浪来,哪怕只是一些涟漪来,相信定然会有一些东西浮出这死水潭。
*
陆天放找到纳兰解忧的时候,她正挨家挨户动员学生们去学堂。
自从前天晚上一家人被林太太送进警局,她便知道会有这样的局面。
她不怪这些孩子,她知道,孩子们都是无辜的,他们还年幼,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她也不能责怪那些家长。如果一家人的生死命脉都握在某些势力手中,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听从和屈服,因为反抗带来的灾难,不是人人都能避开,人人都能承受。
他们习惯了逆来顺受,不愿意拿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去冒险。
他们也没什么远大理想,只要能有口饭吃,家里不至于饿死人,睡觉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
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日子,偶尔会有外面的人来到翡翠镇,也会有这里的姑娘嫁到外乡,但天底下的人好像都是这样过日子,跟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人活着,还不就是吃饭睡觉,娶妻生子吗?
而那些想改变些什么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林茂源正是掌握了他们这种心态,所以才能把翡翠镇这些人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他只需不让这些人饿死,偶尔收拾一两个有想法的出头鸟,杀鸡儆猴,就够了。
纳兰解忧很清楚这些,她来到翡翠镇这段时间,从未正面与林茂源发生冲突,她肩负的任务不允许她冒犯这位翡翠镇权势最大的人。虽说满清已灭亡,但林茂源依然是打着新政府的旗号,行土皇帝的权力。
但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让这里的人们认识到,除了翡翠镇,除了那个腐朽的大清王朝,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还有另外不同的生活方式。
她努力让人们知道,命运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生活也可以自己来创造,不必非要等着别人的“恩赐”。
陆天放在一旁看纳兰解忧努力说服几位家长让他们的孩子继续上学,耐心看了有一刻钟,实在忍无可忍了,便上前直接将一把银元拍在中间的石桌上,打开某位俄国公爵送他的怀表看了一眼,道:
“半个小时内,谁家的孩子到了学堂,这些银元就归谁家!”
纳兰解忧甚至来不及出声制止,那些家长已经拿起银元,各自催促自家的孩子去上课上课了。
陆天放对纳兰解忧做出一个胜利的鬼脸。
解忧叹口气,轻轻摇头:“陆博士,您这样做,欠妥。”
“甭管用什么方法,反正他们去上学了,不就达到目的了吗?”
“难道你每次都要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不可以吗?行之有效哦。”
“那你跟林茂源还有什么区别?都用钱来统治大家的头脑吗?”
“额……”
陆天放一时找不到理由应答,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解忧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陆博士是想帮我解决问题,我非常感激。不过,请下次您想帮助我之前,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可否?”
“哦……当然,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