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还原开始。
林雱特意按时间线以及每个人的口供,编写了个类似剧本的东西,让案发时没到过现场的书记员念诵,念到哪里,谁就按照自己口供里的动作还原当时的场景。
林茂源、林茂武、熊副官,都站在西厢房尚未清理的废墟上,尽量还原出事时的位置。
林氏两兄弟着急破案,自然不必说,林雱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熊副官竟然也一番常态,不再颐指气使的拿架子,也格外配合。
还有其他几位参与玉玺交接的镇公署职员,以及林府管家,也各自归位。
书记员开始读“剧本”。他读到“交接玉玺”时,林茂源从管家手里接过装玉玺的匣子,打开,呈给熊副官看。
熊副官低头看匣子里的“玉玺”,伸手刚要接过来,头上忽然传来噪音。
书记员大声诵读“一架飞机从天而降”。
林雱从高高的墙头上一跃而下,顺着牵引绳滑下,动作潇洒流畅,风鼓起黑色的衣襟,如雄鹰展翅,稳稳落在那架挂在坍塌了一半的房梁上飞机上,解开绳索。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把大家都看傻了。
陆天放抱着双臂,背靠在围墙上冷眼旁观,心说这面瘫脸,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耍酷,怎么不一脚踩空出个丑呢?
这念头刚闪现,就看林雱脚下的机翼突然断裂,人也随之跌落。
陆天放不由瞳孔收缩,浑身肌肉一紧,后背离开围墙,不由自主欲上前救援。但,他连一步都没来得及迈出,林雱已经已伸手攀住旁边的横梁,稳住身形,有惊无险。
陆天放悄悄吐口气,发觉手心潮潮的,竟出了冷汗。
这时,林雱已经把目光转向他:“陆博士,当时,飞机是坠落在这里的吧?”
陆天放马上恢复漠不关心的样子,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当时昏过去了,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等我醒来,已经在警局了。”
“那好,根据其他人的口供,当时陆博士在飞机的驾驶室中,那么现在请陆博士来这里。”
“啊?上那么高的地方?太不安全了,刚才机翼都断了,我不上去。”
林雱为了让案情还原顺利进行下去,只好忍耐:“那只是个小意外,你站在柱子这里,保证没事。”
“我不信!”陆天放反正是处处做对,他现在什么都不当回事,就是想激怒林家人,就是故意作,就是不想让他们顺顺当当找回失窃的玉玺。
反正,惹恼了林茂源,自有张幼麟替自己撑着。
张幼麟不是想表现吗?想获取自己的原谅减轻心里的负疚感吗?不是想哄骗自己跟他回去造飞机吗?那就好好给他找点麻烦。
林雱可不清楚陆天放心里这些小九九,就是觉得这家伙跟吃错了药似的,越发可恶了。
“陆博士,您想不想领回这架被警局暂扣的飞机?”
陆天放一听到“领回飞机”,眼睛立刻亮了:“是不是我配合你们就把飞机还给我?”
“调查结束,找到玉玺,博士您立刻就可以把飞机拖走。”
“最好赶紧让我拖走,放在这里万一少了什么零件,损坏了什么,我会心疼死!再说,停在镇公署,也碍事啊。”
“少贫嘴,先干正事。”
“还有,大探长您刚刚踩坏了我的机翼,大家有目共睹,你可要赔偿啊!”
林雱憋气,瞪眼。
陆天放做了个封嘴的手势,乖乖地踩着废墟,小心翼翼爬回驾驶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但还是忍不住又问:
“我是不是坐在这里就行了?有没有台词?要不要表情?”
“闭上嘴,闭上眼,装死就行了!”林雱的语气已经开始恶狠狠了。
陆天放终于闭上嘴巴,安静下来。
接下来,林雱开始模拟飞机撞上西厢房后发生的情景。
因为牵扯到的人很多,细节变化也多,所以显得漫长而吃力。
他一点点按照口供核实,遇到自相矛盾或讲不通的供词,现场重审,直到每个人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
陆天放一开始还侧耳倾听,时不时眯着眼睛瞧两下,想看看林雱如何审案,并留意每一个细节,希望自己能像英国小说家阿瑟·柯南·道尔笔下的大侦探福尔摩斯那样,推理出到底谁偷走了玉玺。
但是随着人物、细节的增多,他越来越觉得枯燥乏味,就是那些再寻常普通不过的问话了,一点悬念也没有,简直无聊透顶,跟小说里写的完全不一样。
看来,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好侦探,得多无聊的人才能做好这份工作啊!
于是乎,陆天放开始放心地闭眼神游太虚,反正自己只是一个昏死过去的道具,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正当他做梦梦见自己驾驶飞机载着纳兰解忧,从波光粼粼的大海上朝着夕阳飞过去时,一声枪响,把他从梦中惊醒,醒来只觉得左边的耳朵“嗡嗡”作响,还火辣辣的疼。
陆天放迷迷糊糊抹了一把左耳,看到手心有一缕鲜血,彻底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仍然被安全带固定在驾驶室内。
这不是在案情还原吗?
枪声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还受伤了?
一抬头,看见熊副官面向自己站着,一脸阴沉,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烟。
站在飞机和熊副官之间的林雯吓得脸都白了,纳兰解忧也吃惊不小,这一枪,开早了,当时不是这样的。她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分析熊副官为什么要这样做?是真想要陆天放的命吗?
林雱也从自己的位置抢步过来,一把卸掉熊副官的枪,脸色严峻:“熊副官,请严格按照当时的情况还原!”
熊副官皮笑肉不笑:“林探长这话说的,我怎么没按当时的情况还原啊?”
回过神的林雯生气地指责:“就是没有!当时你开枪要晚,正好被大哥拦住!”
熊副官脸上堆着笑,眼角却没有一丝笑纹:“三小姐,不是我开枪早了,而是林探长来晚了。”
“你这是谋杀天放哥哥!”
“谋杀?三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看见我谋杀陆天放了?”
“就刚刚,你用枪指着他,还提前开枪了!”
“呵呵,三小姐,说话要讲良心,我这全是按照口供还原当时的现场,当时我确实用枪指着陆天放。可是,我并没有真的要杀他的意思,如果有,刚才子弹就不是擦边而过,直接就把他脑袋打爆了!你们要真觉得我做的不对,把枪还给我,咱们再来一次,我保证晚点开枪,等林探长抓住我的手,再开枪。”
“你还想再杀天放哥哥一次吗?”
两个人争执不下,眼看吵起来,张幼麟发话:“用真枪还原,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再来一遍了,也不差这两秒钟。玉玺还没找到,再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
林雱不同意:“案件重大,一秒钟的疏忽,都可能错过重大线索,必须重来一次。”
熊副官阴笑:“专员,看,林探长他不愿意啊。”
张幼麟虽然有些不太高兴,但依然保持涵养,转向林茂源:“林县长,这是您的辖区,您说了算。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说在前面,上面非常重视陆博士,我不管你们怎么查案,但他的安全必须要保证。”
林茂源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他恨不能立刻把陆天放这个祸害除掉,熊副官那一枪怎么偏了呢?但是他表面却不得不保持平静、公正,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林雱,专员的话你都听到了?查案要紧,保证陆博士的安全也要紧。”
林雱暗暗吞了口气。在这个小镇上,表面上看,自己是林家的长子,警局里实权在握的探长,威风八面。可实际上呢?在这里,只有一种声音,那就是父亲的声音。而自己,不过是表面风光,徒有虚名罢了。
他不得不屈从于“父权”,却又不甘心,于是,卸去了枪里的子弹,然后还给熊副官,道:“案子一定要认真查,这把枪里的子弹已经都退掉了,只是比划,这样就能保证陆博士的安全了。”
张幼麟表示没有异议。
熊副官接过自己的手枪,脸上的笑容越发复杂。
陆天放觉得越发有趣了,他觉得,现在看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像极了在看戏。
而纳兰解忧,却更忧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