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栗只觉得五雷轰顶。
她立即回头去看程旧,阳光直挺挺的照下来,把她瞳仁照得发白,但是程旧表情里的躲避她看得真真切切。
“是先生安排的?”苏栗哑着声音质问程旧。
程旧微微挺直背脊,“是的太太。”
他下意识的想为先生辩解,当初让苏寒来这里,真的就是为他好。
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
太太不会信的。
苏栗只能依靠裴棠,但是始作俑者就是裴棠,她没有办法了。
难怪苏寒会那么激动,会骂她脑子进水。
苏寒走远了。
程旧把苏栗安置好,并且把这件事完整的禀告给了裴棠。
裴棠沉声问,“谁让你带过去的?”
“太太执意要来,如果不跟着,走丢了后果会更严重。”
裴棠无奈的抹了把脸,“苏寒怎么样了?”
“有点不乐观。”
“怎么不乐观?他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么?”
裴棠这句话让程旧有点疑惑,他问裴棠,“先生,之前在这做工的那批人被换掉了,这事你知道吗?”
裴棠明白了程旧的意思。
他的声音冷了好几个度,“我把这件事的所有权都交给了你,你就这样给我办事的?”
程旧诚挚道歉。
苏寒对欧乔的报复太出格,裴棠就加重他的任务,但是工钱也丰厚,明面是教训,实则是帮忙,但是没想到被欧乔插一脚,差点要了他的命。
但是骂程旧也没用。
裴棠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行了,看好太太。”
程旧就把苏栗安排在附近的酒店。
苏栗不回去,程旧就只好去给她买晚餐,在路上接到电话,说苏寒出事了。
打来电话的领头,程旧就直接去了工地。
苏寒是在集体宿舍里被发现问题的。
苏寒吐了一床的血,血腥味太难闻了,同房的工人受不了才告诉了领头,今天苏栗来闹一遭,领头知道苏寒不能死,就连忙通知了程旧。
程旧赶到的时候,苏寒倒在被染红的床上,脸上的血都干成痂了。
人没有任何反应。
程旧二话不说直接把他送到当地的医院,好在急诊的病人并不多,苏寒马上接受治疗。
结果是因为胃溃疡和胃穿孔,导致的吐血,现在营养缺失严重,各种器官都在衰竭,情况很不乐观。
程旧让他们马上动手术。
手术过去一大半,程旧才去接了苏栗来。
苏栗早就急得脸煞白,漫长的手术之后,医生端着一盘血糊糊的东西出来,发黑发紫,闻起来恶臭。
苏栗上前抓住医生问苏寒的情况。
“手术很成功,这是病人胃里无法消化的东西。”医生的声音里都掩盖不了震惊。
都这个社会了,还有吃不饱的人。
哪怕是翻垃圾桶都能养活自己。
苏栗跟着医生去换药室,拿出来的东西清洗之后才知道是什么。
有胃液,食物残渣,还有塑料袋,甚至还有破碎的布料。
苏栗牙齿都在发抖,屡次从椅子上滑落在地。
她哭得不能自抑,外面整条过道都能听到她的嘶吼声。
程旧就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也没有把这一幕告诉给裴棠。
告诉裴棠的话,只是给他增加压力,苏栗哭出来了,渐渐就好了。
苏寒清醒之前,苏栗一直守着他。
她只有把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苏寒身上,才不会分心去想裴棠。
去怨恨他如此狠心。
好在苏寒的情况逐渐好转。
这一晃就是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苏寒醒了。
医生仔细的做了各项检查,没有什么大碍了,就是胃这种东西坏了一次以后都会有影响,以后估计得万分小心。
苏栗谢过医生后,病房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苏寒醒是醒了,就是精神还有点恍惚,睁开眼看一会,就又睡着了。
苏栗耐心的等待。
苏寒偶尔醒来的时候,会很费劲的看着苏栗,然后张开嘴巴用力的说话。
苏栗凑上去听,听见模糊的几个字,是在宿舍。
“床底下……下面……有张卡……”
到了晚上,苏寒才算彻底醒来。
伤口太疼了,他完全睡不着。
他四处看了看,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再模糊他也是认得的。
苏栗时刻都注意着他的动静,看见苏寒醒了,端了杯水过去。
现在苏寒还不能大口喝水,苏栗就用棉签慢慢湿润。
苏寒半睁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苏栗说,“我知道你现在很渴很饿,但是不能吃东西,只给你吊营养针。”
苏寒看着天花板,“不就是饿死。”
苏栗放下水杯,稳住情绪道,“不怕死?嘴这么硬,有本事快要饿死的时候别什么都往嘴里塞。”
想到那一盘子东西,苏栗就忍不住心如刀割。
苏寒就知道苏栗什么都看到了。
他有点羞愧的闭上眼睛。
苏栗道,“你的工作我帮你辞掉了,出院以后好好做个人,也别惹是生非了。”
苏寒嘲笑道,“别以为我泼欧乔是为了给你出气,我就是看不惯她。”
苏栗叹口气,没有跟他争辩。
“我明天就走了。”苏栗拿出一张卡,“有次你做梦跟我说去你的宿舍找这张卡,我帮你找来了,给你。”
苏寒一听,忙把那张卡握在手里,神色古怪的看着苏栗。
苏栗知道那里面肯定有钱,她也不在乎,不管是偷来的还是自己存的,都不想多问。
“你休息吧。”苏栗说话很轻。
苏寒看着她的背影,张张嘴又闭上,最后还是没忍住道,“欧乔跟裴棠那个孙子是同路货色,你别跟她争,早点成全那对狗男女才是好事。”
苏栗的手放在门把上,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苏栗走了。
苏寒看着手心那张卡,疲倦的闭上眼睛。
当晚苏栗还是住在酒店。
她这几天太累了,身心都很疲倦,所以一沾床就睡。
睡梦中电话响了好几次,苏栗听见了,但是一次都没有接。
不管是谁,她都不想接。
天一亮,她就还是裴太太,前几天那些事就咬碎了咽进肚子里,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及到苏栗累,早上程旧没有来打搅,一直等着她睡到自然醒。
苏栗仔细梳洗了一番,化了精神的妆,穿戴整齐才下来。
程旧道,“裴先生已经安排好了。”
“嗯,谢谢。”苏栗的语气有点疏远,“就送我回家吧。”
“太太,先生现在在公司,他说今天直接去找他。”
“不了,先回家。”
这是苏栗头一次拒绝裴棠。
程旧没坚持。
苏栗回到家里,按了半天门铃才想起郑妈休假了,要明天才来。
苏栗只好自己拿出钥匙开门,客厅里很安静,钥匙扭动锁扣的声音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刚放下包,苏栗就看见门右边的展架上多了一束花。
粉红色的玫瑰花显眼又美丽,很吸引人的眼睛。
只是花瓣外圈有点老了,看样子放了好几天。
花瓶都是新的。
冰清玉洁的蓝色瓷瓶,闪着暗芒。
苏栗嗅了嗅空气,仿佛能闻到欧乔身上的味道。
她脑子里闪过,这几天自己不在家,欧乔是如何雀占鸠巢,甚至进门时跟裴棠迫不及待的接吻,一路激烈到床上的场景。
因为裴棠就喜欢这样。
那些火热的片段清晰得好像亲眼看到过,一帧一帧的出现在苏栗的脑海里。
她捂着心口,胃酸涌上喉咙,让她很不舒服。
苏栗忙赶去卫生间。
她下意识的开了卧室的门,结果伸手一碰就开了。
门没关紧。
欧乔刚脱下衣服,听见有人进来慢一拍的转过身,张嘴想喊裴棠。
结果看见是苏栗。
她迟疑了一下,才慢悠悠的拿起床上的衣服,遮住自己白嫩的身子。
修长的腿一点没遮住,以上还露出半边酥胸。
她有恃无恐,甚至还露出挑衅的笑容,看起来温柔大方极了。
苏栗更觉得恶心,快要把早餐吐出来。
欧乔坐下来道,“阿棠在浴室里,有急事找他吗?”
苏栗心里那根防线,早就该断掉了。
她体贴的关上门。
是啊。
该早点成全这对狗东西。
欧乔心情甚好,套了一条半透明的裙子,坐在床边等裴棠出来。
裴棠在浴室里听到了一点动静。
只是水声遮掩了大半,他没听仔细。
出来就看见欧乔坐在自己床上。
他浓眉微皱。
欧乔站起来,玲珑的身姿隐约在裙子里,“我刚才在客厅里不小心被茶水打湿了衣服,就想着进来借一套小栗的暂时穿上。”
那条裙子苏栗很不喜欢。
那是裴棠喜欢的,裴棠老是让她穿上。
但是穿在欧乔身上,他喜欢不起来,毫无波澜,甚至有点不适。
欧乔靠近裴棠,“你觉得我穿上这件好看吗?”
她欲拒还迎,不碰裴棠,眼神里却全是邀请。
裴棠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越过她往外走。
欧乔拉住了他,“去公司吗?”
“不了。”
裴棠本来在公司的。
但昨晚上给苏栗打电话一个没接,早上工作一点都上不了心,就想洗个澡清醒点。
裴棠本可以在自己办公室洗的,但是就是莫名其妙想回来洗。
欧乔非要跟回来。
“不去了。”
裴棠想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抽回手就往外走去。
欧乔见他急切的样子,好像知道苏栗就在外面一样。
欧乔没拦着。
拦住了又能怎么样?
裴棠一出去,就看见苏栗站在阳台打电话。
阳台有推拉门,门开着没关,苏栗把手机开了外放,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她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电话里说,“宝贝,要是不开心的话,就出来散散心吧。”
裴棠的脚步停在原地。
苏栗慢悠悠的摇晃着椅子,“算了,越散心越堵心。”
“可如果是我想见你呢。”
苏栗冷笑。
随后她睁眼,在被太阳照得发亮的玻璃上,看见了裴棠。
玻璃窗户看不太清楚裴棠的影子。
但就只是模糊的一个影子,苏栗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脸上的怒气。
苏栗嘲讽的嘴角翘得更高。
她依然慢慢的摇椅子,闭上眼睛舒服的伸展了一下脖子,“辞宁,你晚上有空吗,我突然有点想出去散心了。”
“有。”谭辞宁的声音带上雀跃,“晚上五点,你看行吗?”
裴棠两步走过来,拿起手机就砸在了墙壁上。
手机顿时四分五裂。
欧乔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她没听见过程。
就以为是他们吵架了,抱着看戏的心态站在楼梯口。
苏栗不慌不忙,坐起来道,“砸吧,我不缺新手机的钱,里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裴棠被她不痛不痒的态度刺激得更加生气。
他恨不得掐着苏栗的脖子收拾她。
苏栗见他生气,忍不住笑了,“吃什么醋呢,欧小姐还在这,你注意点。“
裴棠眼神里似乎有无底的火焰,“苏栗,你是真不信我能搞死谭辞宁?”
苏栗昂首挺胸,漫不经心的说,“吓唬人谁不会?”
“行。”裴棠点点头。
欧乔听到谭辞宁的名字,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裴棠生气就是吃醋,欧乔心里不爽。
她上去劝架,“阿棠,你先别生气,也别放狠话,谭辞宁才跟我们合作,你别……”
裴棠打断她的话,“直接取消合作。”
苏栗看了看时间,往楼上走去,“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打扮出门约会了。”
裴棠直接拽着苏栗手腕一拉,苏栗被掼到了墙上。
力气太大了,欧乔都听到了骨头撞到墙的声音。
她挑衅似的嘶了一声,同情的看着苏栗。
裴棠一字一句道,“我吃醋?我这是吃醋么?我不过是觉得没管好我的宠物而生气,你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吃醋?”
这话还是很伤人。
比脱臼的手臂还疼。
苏栗低笑,“好,没吃醋,你去杀人吧,杀了谭辞宁一家。”
裴棠眯了眯眼睛。
“裴棠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特别搞笑,你不是很爱面子吗?其实你越爱面子你越没有面子,你怕得不到继承权,苟活在你妈的压榨之下,像条狗一样为你爸办事,你娶了我,占有我就以为我是你的了?真是搞笑,在嫁你之前,我早就跟谭辞宁私通了好几年,你想象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