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云骑里,战马是很重要的存在。
对于一支以骑兵为主的军队来说,战马好坏甚至直接决定了将士们的生死。因此黑云骑的马夫不是那么好当的,也是要有技术含量的。
作为一个小弼马温,弯弯除了练箭,就是养马。马厩远离将士军营,偏僻清冷,加上把其他马夫吓跑后,这个马厩就更加清静,平时除了送饭的,连个人影也不见。
好在她在荒漠草原里长大,自小和马、兽为伍,也不觉得寂寞,反而觉得和马儿相处比和人相处更为舒服自得。
她本来话就不多,容衍还活着时,还带她写字读书说会话,自容衍死后,她一人独行大漠,已经有一年多未与人言,说话不甚流畅,久而久之也就像个割了嘴的葫芦,成了个不爱说话的闷罐子。
因此虽然她的作风野性,脾气顽劣,但只限制在马厩的小范围内闹腾,胜在话少低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甚少主动惹祸,在马厩待得还算安稳,也让刘征大大松了口气。
那天天气晴好,弯弯从弩箭营回来,揉 揉酸痛的胳膊,抱了把草料给马儿们一一加了食,扔了个鸡腿给靠在屋檐下睡觉的小黑,然后拎起水桶,打算去河边打几桶水,今天天气好,给大红它们刷个身冲个澡。
黑云骑大营驻扎在凉州城外,最近的水源就是凉州的护城河。这条护城河绕城而过,蜿蜒数十里,汇入狩水,中间如繁树枝桠伸展,支流无数。
弯弯要去打水的河流,是护城河支流之一,边上就是新兵营,此时新兵营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新兵们和去了链条的小狼般,精力充沛地在营地里闹得鸡飞狗跳。
河里有几个新兵正在洗澡,赤 裸 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
弯弯目不斜视,把桶扔进河里,汲满水,双手拖着桶,用尽力气,拎着往回走,心里暗骂自己太贪心,偏偏挑了个最大的桶,重死人。
“喂,小黑鬼,把岸上的衣服递过来。”河里的新兵大声呼喝,伴随着一片嬉笑声。
“瘦得和芦柴棒一样,他也配入黑云骑?”
“听说是个马夫。”
“两手没半斤力气,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也只能做马夫,难道还能上阵杀敌?”
“你猜猜他毛长齐没?我看没有,小黄毛一根留在这里就是浪费粮食。”
粗俗的说法引发一阵大笑。
弯弯当成没听见,低着头,依然拖着桶管自己走。
新兵们被她视若未睹的态度激怒了,大叫道:“黑炭,芦柴棒,大爷叫你呢,敢装成听不见,给我站住!”
弯弯低头不理,顾自拖着桶走。突然呼呼风声迎面而来,远处飞来一个蹴鞠用的球,速度极快,重重砸了过来。
弯弯猝不及防,不偏不倚被正好砸在脸上,人应声倒地,“哗”地一声,手里的劲一松,水桶打翻,水流了一地。
周围传来一阵爆笑声,河里洗澡的新兵们见有热闹可看,都来了精神,纷纷爬上岸,也顾不得穿上衣服,只套了条夏裤就围了过来。
一个肌肉壮实身高体庞的男人领头走过来,慢吞吞地捡起球,皮笑肉不笑道:“失手,莫怪。”
边上的士兵们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小马夫,这些新兵充满了不服和嫉妒,他们个个都是凭着实力闯过重重关卡,方才能够进入黑云骑。
而这个小鬼,却没有经过任何考核,就由楼将军额外特招入伍,还指定了弩箭营最好的射手做他的教头,这样还不算过分,最过分的是,楼将军竟然亲手指点他射术!
在新兵们心中,楼誉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们中间谁那么有福气,让楼将军青眼有加,手把手教习过?
没有!
这个小鬼,他凭什么?
怀着这种泛着酸醋味的情绪,新兵们看弯弯就不那么顺眼了。平时训练忙,没空去马厩找碴。今天他自己撞上门来,哪里肯放过,一时间围过来数十人,把趴在地上的弯弯围了个水泄不通。
鼻血长流,弯弯忍住痛,深吸口气,缓缓站起来,先捏了捏鼻子,还好,没断。心里一松,随手擦了把脸,却不小心把鼻血抹了满脸,黑炭似的皮肤上都是血,看起来有些狰狞。
“你砸的球?”弯弯冷冷地看向那个大高个,眼神犀利,却由于鼻子被砸破,说话带上了嗡嗡声,折损了些气势。
大高个低头瞅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弯弯,扯出一丝挑衅轻蔑的笑容:“是我,怎么样?”
“忘了告诉你,小爷从来不知道忍字怎么写。”弯弯紧紧盯着对方,语气如冰,话音未落,人已跃起。
大高个只觉得眼前一花,“啪啪啪”几声响起,脸颊火辣辣地痛,被扇了好几个耳光,等晕头转向醒过神来,弯弯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回原地,连尘土都没掀起半点,好像根本没有动过。
“你敢偷袭我!”大高个回过神,捂住火烧一样的脸颊,怒不可遏扑了过去:“老子杀了你!”
弯弯身姿轻盈,轻飘飘往边上一闪,伸腿一勾,恰恰好把大高个拌倒,姿态不雅地摔了个狗啃泥。正欲起身, 弯弯一脸得瑟地双手叉腰站在那里,恰到好处地在后面补了一脚,大高个再度趴倒,吃了一嘴灰。
出乎意料连续吃瘪,大高个吐出嘴里的沙土,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大喊:“好你个黑炭头,你们愣着干嘛,给我打。”
被弯弯那两法唬住的新兵们如梦初醒,哗啦一下扑了上来,不论章法,没有战术,拳脚如雨纷纷乱下。
寡不敌众,阿爹说过,最不能吃的就是眼前亏,一看这个阵势,弯弯顿时矮了半截,勉强抵挡了几招,无奈对方人数太多,护得了头护不住脚,不消一会就吃了好几记重拳,只好闭上眼睛胡乱踢打,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逃出重围,狼狈万分抱头鼠窜。
“追,别让芦柴棒跑了。”
“你们往那边,你们往这边,兵分三路,包围他。”大高个迅速把前几天学的战术趋避应用起来,指挥着新兵们合纵连横,围堵弯弯。
“娘的,以多打少,一点节操都没有。”弯弯一边腹诽,一边犬遁,她别的不行,逃命的功夫却是一流,逍遥步使将开来,那是连楼誉都要竖起大拇指喊声好的。
这会子被一群狼崽子似的青壮年们围堵,轻功好的优势就充分发挥出来了,只见她东窜西跳,一会窜上屋顶,一会跳上大树,带着一群新兵绕着草垛子跑了好几圈,时不时回头偷袭一下追得最近的几个人,手也没停下,
稻草、石头、树枝、马粪……抓到什么扔什么。
在连续被砸了几块马粪之后,新兵们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子狡猾似鬼,油滑得可媲美泥鳅,便也不敢跟得太近,还有人取来了网兜和长叉,试图把弯弯兜住。
这一下弯弯感觉有些吃力了,只得加倍努力乱跳,不走寻常路地另辟蹊径,从草胚营房这个窗户穿进,那个窗户穿出,这个帐篷里钻一下,那个旗杆上落一下,不消一会就窜遍了新兵营所有的营房。引得更多的新兵,骂着娘扫把网兜各式“武器“,咋呼呼地乱追。
一时间,新兵营喧闹无比,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