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竹马】之 误桃园
世子这两天非常奇怪,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他会在锦绣伺候饭点时,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看,直到把锦绣盯得头皮,寒毛直立,然后悲痛无比地长叹一声,推盏而去。
他还会在众将群聚商讨军情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这些粗豪男子们,灼灼目光之下,将领们冷汗涔涔,寒战一个接一个地打。半响之后,才莫名其妙地笑出来,拂袖而去。
除了经常莫名其妙发脾气,心烦意乱像只烧了引线的爆竹,一点就爆之外,最离谱的是,前两天,他还要求刘征带他上青楼逛一逛……
刘征惊得下巴落地,拉着宋百里痛哭流涕,宋将军啊,百年铁树开花,千年莲子发芽,世子开窍了,终于开窍了啊……
宋百里连夜挥毫急书,八百里军用信路送往上京城凌南王府:“寒冬腊月,春意冰藏,世子却一反常态,如三月春潮涨,流水淡淡映桃夭……”
凌南王妃见信大喜过望,几天前柳公侯家的三少爷方才生了个胖小子,在府中大摆满月酒,来往宾客皆是朝中贵人,喜气盎然。小公子白胖可爱,惹得一众贵妇争相逗弄,凌南王妃喜欢得紧,抱着不肯撒手。
柳侯夫人见她如此喜欢小娃娃,打趣道,何不让世子赶快生一个。
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却戳中了凌南王妃的痛处,眉眼黯然地回了府,想到自家儿子镇守边关,忙于征战,别家王孙公子绮红傍翠醉生梦死时,他却朔风扑面,征衣积雪。
已快到弱冠之年,论相貌论武艺论亲贵,那是上京城里的头一份,可整天只爱兵书战略,只喜横戈弯弓,完全不通风情,一张冷脸毒嘴不知道吓跑了多少闺秀。
眼见柳侯夫人和自己年岁相当,连孙子都抱了,凌南王妃真是又羡又叹。
本以为自家儿子是榆木一根不可雕,却收到了宋百里的这封信,就像连绵细雨黄梅天,突然杀出了轮红太阳,怎不让凌南王妃欣喜万分。
就在一众人等为世子去了青楼倍感欣慰之时。楼世子却倍感这几天过得焦躁烦闷,比面对十万敌军都还要困窘无措。
刻意打量锦绣,却发现完全没有半点那种面对弯弯时那种悸动和兴奋。
难道自己真的对女子毫无感觉?喜欢的是男子?
那真是一个悲怒难当,愁肠百结啊,楼誉差点被自己气得再卧病两个月。
第二天又看军中的将领,个个身长骠劲,铮铮铁骨,非常男人。可是看来看去,也没有半点面对弯弯时不自觉的柔情似水体贴关爱。
吁了一大口气,哦,原来自己也不爱男人。
那一夜,睡得相当安心香甜。
如此反复纠结困苦,比打一场攻城战还耗费体力,双眼带上了两只大大的黑眼圈。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龙阳之癖,他还破天荒去了趟青楼。
上京城中的王孙公子世家子弟,没去过青楼的简直比汗血宝马还稀罕,楼誉就是其中一个。
那天,没见过世面的凌南王世子进了凉州城最大的青楼翠柳园,叫了头牌姑娘翠玉。
见世子亲临,翠玉如在梦中,高兴得手足无措,拿出看家本领,唱了两首最拿手的曲子,歌喉婉转,绕梁不绝。
结果楼世子却听得索然无味,哈欠连天。
开玩笑,弯弯唱的从军歌再荒腔走板,也比那唧唧歪歪靡丽软绵的曲子好听一百倍。
味同嚼蜡地听完曲子,喝了两杯香茶,楼世子连姑娘的手都懒得摸一下,就打道回府了。
那一夜,梦中都是弯弯甜美的笑靥,辗转反侧,不得好眠。
又一日,雪歇天晴朗,天空难得一见地碧蓝如洗。
几日未见那个小鬼,甚是想念,楼誉打算去看看弯弯,却在将将出门时,硬生生收回脚步,长叹一声,转头回了书房。
窗外雪压红梅,空气清冽,楼誉却觉得心烦意乱,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看了几页,却看不进几个字,于是铺开宣纸练字,又觉得心神不宁。
烦躁地扔下笔,不大的书房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就听得刘征在门口禀道:“世子,天气那么好,兄弟们在校场里打马球,赵无极带着斥候营和前锋营挑上了,双方都不服气,想请你去做个公道仲裁,让我来问问,你去不去?”
楼誉正是心气烦闷之时,听到打马球便来了兴致,管他什么龙阳之癖,暂且扔到一边,索 性去痛痛快快打一场,出身大汗,自己伤愈之后,还没有好好活动过筋骨呢。
楼世子心情不好,便想找点事情做做,痛痛快快答应下来,换了身黑色的窄袖箭装,精气神十足地带着刘征直奔校场。
校场上,斥候营和前锋营的军士们正顶牛似地各不相让,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大头兵。
打马球是黑云骑的传统竞技项目,双方各出五人,参赛者骑在马上,用长约三尺的铜制长锤击球,把球击入对方球门便算赢。其中趋避躲闪,进攻腾移,非常考验骑术和手上的功夫。
前锋营和斥候营是黑云骑中骑术最好的两个营,以往的较量中各有胜负,赢面差不多。
刚才那一局,斥候营中最熟练的马球好手被对方打下马来,崴了脖子,再上不得阵。本来双方都精锐尽出旗鼓相当,这么一来,斥候营就少了个好手。
此前双方一比一打成平手,前锋营叫嚣着再来一局最后定输赢,赵无极的眼光在自己营里搜了好几个回合,却找不出一个骑术能和刚才受伤队友相匹敌的人,眼看就打不起来了。
赵无极恼羞成怒之下,带队和对方理论,硬是要对方让一个人,把五人赛制改成四人赛。
对方哪里肯,前锋营的领队在周围密密匝匝看热闹的大头兵中扫了一眼,指着趴在木旗杆上的一个小身影道:“赵无极,我们许你把他招进队,他骑术那么好,五对五你们不吃亏。”
赵无极看过去,只见弯弯兴致盎然地爬在高高的木旗杆上看热闹,那么高的旗杆也就她爬得上去不怕摔死,因此高处不胜寒地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蹲在那里,在拥挤得一塌糊涂的校场里,显眼得要命。
赵无极眼睛一亮,对啊,不要说斥候营,就连整个黑云骑,要找出一个比这家伙骑术更好的,亦不可得。这样强悍无敌的骑术,加上灵活的身法和从小练刀的敏锐眼神,天生就是打马球好苗子啊。
见赵无极要拉这个小鬼入伙,斥候营其他赛手没有半点意见,纷纷点头如捣蒜。之前在荒漠草原上立马疾驰的一幕着实震惊了所有人,在这些骑术尖子心中,弯弯不是一个小马夫,她已经是有能力与他们站在同一队列里的强者。
楼誉赶到的时候,正好瞅见,弯弯一脸茫然地被赵无极强行扯到马上,二话不说塞了把铜 锤到她手里,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一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