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寒】之 泪满襟
鲁志肃、罗昭、吕南宫、吴冠等人闻讯赶来,眼看不对,连忙冲上去,一把抱住楼誉,使劲把他拖开:“世子,世子,别打了,别再打了,老七是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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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行践坐起来,脸色惨白,突然双膝跪下,端端正正向楼誉磕了个头,悲声道:“世子,侯行践是罪人,对不住宋将军和死去的兄弟们,不敢再苟活,唯有以死谢罪!”
说完,拔出边上一个军士的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横刀一拉,就打算抹脖子自尽。
“老七,住手!”吕南宫和鲁志肃转身扑过去夺下他的刀,几个黑云骑军士也扑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死死摁住。
现场乱作一团,许多其他军种的将领也纷纷赶来,但是看到疯了一般的凌南王世子,无人敢拦。
吕南宫挡在楼誉和侯行践中间,悲声大喊:“世子,老七是为你好,为你好啊。当时焉吉苦战,九死一生,如果这个时候你知道了沙湾战况,必将陷入两难境地,将心一乱,大军必危,到那个时候世子你还有中路军都将万劫不复。”
楼誉被罗昭和吴冠死死拉着,却渐渐冷静下来。
吕南宫说得对,敌人将重兵布于沙湾和焉吉,沙湾危急之时,焉吉也打得很艰苦,这个时候如果从焉吉战场分兵去救沙湾,相当于把一个重拳掰成了五根指头,一边两根,一边三根,两边的力量都会不足,到时候不但沙湾救不了,搞不好连焉吉都会极其危险。
如果不分兵,而是将大军从焉吉战场上撤下来去驰援沙湾,相当于将即将打下来的焉吉拱手送还敌军,又怎么对得起那些用鲜血和生命铺垫在焉吉城下的将士?
不得不说,殷溟和刘怀恩布下的这个局非常阴毒险恶,明明白白将楼誉陷入左右两难的境地。
就算铁石心肠不救沙湾,但心中有了担心愧疚和牵挂,必然会影响到在焉吉战场的发挥,说不定还能趁楼誉心神混乱无法专心迎战之际,将其一箭射杀。
这就正中了殷溟和刘怀恩的心意,这两人恐怕要在那座宫殿里举杯相庆了。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精心布下的局,被楼誉身边忠心耿耿的将领破了。
侯行践冒死瞒报,咬着牙铁着心,挺身而出当了那个弃同袍不顾,将遭万千兄弟唾骂之人,替楼誉做了选择。
“世子,老七瞒报军情是大罪,但他一片苦心,你应该明白啊。”吕南宫单膝跪下,苦苦劝说:“世子,老七心里也很苦,念在他忠心为主,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侯行践全身剧烈颤抖,突然大声哭了出来,泪水淌落了满是风霜的脸:“每次想到宋将军和刘征他们,我就恨不得死的是自己,我恨自己,恨死自己。”
堂堂铁血男儿,跪在地上放声恸哭:“世子,不要原谅我,不要原谅我,我该死,我该死啊。”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看到这一幕,在场所有的七尺昂藏男儿,都红了眼眶。
楼誉脸色凝重,走过去一把抓住他扇自己耳光的手,随后紧紧抱住了他,拍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老七,对不起。”
侯行践摇摇头:“不,我该死,可是世子,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楼誉剑眉微蹙,看着他,他亦毫不退缩,目光坚定地看回来。两个人静静凝视对方,目光相汇处仿佛有了某种默契和承诺。
“侯行践听令!”楼誉突然站起来,大声道:“侯行践隐匿军情,欺瞒主将,按律当斩,念在他焉吉一战攻城有功,死罪可饶活罪难免,责三十军棍,逐出黑云骑。”
此令一下,众人皆变色,三十军棍不算什么,对侯行践来说,后者才是莫大的惩罚,他宁可死也不会愿意被逐出黑云骑。
“世子三思啊……”吕南宫等人不约而同叫了出来,还想为侯行践说几句话,却见楼誉大手一挥阻住他们,对侯行践道:“你服不服?”
侯行践的脸色和尸体一样惨淡,闭上眼良久,方才缓缓睁开,正对楼誉冷静而坚定的目光,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出两个如山沉重的字:“我服。”
楼誉转过身,将涌到嘴边的一口血硬生生吞下,不带一丝感情道:“你走吧,听说御林军的肖将军很欣赏你,你可以去投奔他。”
侯行践双膝跪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两下、三下……直到额头渗出的鲜血流下面颊,方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踉跄着离开。
“老七!”吕南宫等人悲痛大叫,却无法阻止那个寂寥无比的背影越走越远。
“世子!”吕南宫等人回头看向楼誉,还想再劝,却看到楼誉已经头也不回地上马奔出营外,背影在黑夜中渐渐模糊。
吕南宫等人的话顿时梗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口。
一场暴雨突如其来,倾盆如注,浓密的雨点黄豆一般砸在人的头上和脸上。
楼誉策马在瀑雨中不辨方向地飞奔,弯弯、宋百里、刘征、赵无极、侯行践、容晗、拓跋宏达……无数张熟悉的面孔浮光掠影一般在脑海中浮现、掠过、消失……
都走了,都离开了,所有的伤痛都要深深藏起来,以期有朝一日能雪耻复仇。
楼誉心里明白,他面对的是一场不见硝烟的生死之战,而他没有退路没有倚靠,必须要独自一人孤军作战,仗剑独行荆棘中的孤独并不算什么,只是心底的那份旁顾无人的凄凉冷清,让人难以忍受。
冬天的雨水冷得刺骨,楼誉一人一马淋得湿透,雨水从人的口鼻里灌入,似乎连呼吸都很困难。
追风突然长嘶一声,踩进了一个水洼,马失前蹄,马背上的楼誉被惯性甩了出去,摔入冰冷的水洼之中。
雨水还带着未来及融化的冰渣子,楼誉像个死人一动不动,把自己的脸埋水洼里,任凭肮脏不堪的冰水没过口鼻眉梢,似乎永远都不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