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之 出使记
楼誉带着小黑回到凉州，又过了三日，使团方才到了。
这次出使的使团堪称梁国创史上最豪华的阵容，副使以下，仅仅文书随从护卫就有上千人，仪仗和礼品装满了十余辆马车。
使团浩浩荡荡入驻凉州驿站，自有人安顿休憩，饭食粮草，虽人数众多却丝毫不乱。
王传明不愧为礼部的老人，经验老道，接迎送往，接洽斡旋有条不紊，递交给朔国鸿胪寺的通关文书也早就拟好，就待楼誉核批。
虽然是使团主使官，楼誉还是习惯地住在黑云骑大营之中，只是苦了王传明，每日往返于凉州城及军营之间，向楼誉通报使团的进度及各种事项。
这一日，王传明又赶到军营，要和楼誉报告礼物清单以及最后的行程。
“千年人参及灵芝各十株，天山雪莲十五朵，鹿角十架，上等白狐裘二十张，老虎熊皮各二十张，各式珠宝首饰五百盒，乌沁朱穆骏马七十匹，白犀牛两只，朱鹮十对，红毛猩猩四只。邢窑出品的上等瓷器十箱，锦帛三千匹，各色岩茶三百担……”
王传明念得口干舌燥，偏偏军营之中不讲究奉茶之道，只得舔舔 嘴唇，干咳一声，打算继续念。
“后面的不用念了，把宝马和雪莲留下，剩下的礼物减半，给殷溟送东西，用不着那么大方。”楼誉面无表情道。
王传明张开的嘴半天合不上：“王爷，就带这么些礼物，会不会太寒碜，有损国体？”
楼誉正色道：“一国的尊严不是靠礼物送出来的，若国库充盈，军队强大，就算我空着手去，对方也不得不尊之重之，反过来，如果我们国力羸弱，军队一击即溃，即便今日端着金山银山给殷溟，他也不会给你半分好脸色。过去以重礼开路，博人热脸，已是屈辱，如今我大梁朝不必再这么做。”
一席话说得王传明有醍醐灌顶，霍然开朗之感，高兴赞道：“西凉王所言极是，我们礼部一心想要在朔国面前显我朝尊严，巴不得以各种珍禽异兽珠宝玉器换对方一晒，如今想来，竟是错了。下官这就去办，所有礼物减半，那千年人参得来不易，索性也不给他们了，留在咱们自己军中，说不定还能救活几位受伤的将士。”
楼誉失笑，这个王传明这些年想必受了不少朔国使臣趾高气扬的腌旜气，想通之中关节之后，竟是抠门到了家，连半点好处都不想给对方。
这种小细节他也懒得去管，由得王传明去。
出使朔国那么多次，就属这次最带劲。王传明来了劲头，兴高采烈又禀道：“王爷，过关文书已经办理妥当，最快后天清晨就能出发，出了凉州，过了狩水，就进入朔国境内，按照惯例，对方鸿胪寺的迎接官员会在边境第一城径北城等我们，之后我们将一路往帝都方向去，沿途要经过……”
楼誉打断他：“要经过龙江、乌两、移治、清化、丰西、石台、黑山、天等、疏依、静和、薄湖、乌里，这些我都知道，我只问你，以如今使团的速度，最快几日能到帝都？”
听到楼誉眼皮都不眨，如诵家书般，报出的地名和自己安排的行程丝毫不差，王传明一愣，王爷怎么对朔国那么熟悉，熟得好像自家后院似的。
忙回道：“使团庞大，人数众多，慢则半月，最快也需要十天。”
“太慢。”楼誉摇头：“加快速度，七天赶到。”
七天？怎么可能！
王传明张开的嘴合不拢，狩水距离帝都上千里，自己已经选了最近的一条线路，但是使团不比军队，其中多是文臣，又带了那么多的仪仗和礼物，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王爷啊，我们都是读书人，你不能把我们当黑云骑来用啊。
见王传明面露犹豫，张嘴欲言，楼誉又打断道：“朔国境内，狩水往下游五百里处有一座小城叫萨哈，距离黑山八十里，地图上没有，你想必不知道，萨哈虽小却有渔港，水深可以接驳百人战船，我们将所有的仪仗和礼物装船，顺流而下运到萨哈，再转陆路运往黑山，不会骑马的文臣随船而行，我再拨三百黑云骑护卫，其余人随我骑马上路，这样就可以节约三天的时间。”
王传明听他滔滔不绝，算无遗策，嘴巴惊得张着合不拢，直到下颌酸痛方才心有戚戚焉地咽了口口水，心道，幸好我从小念的是圣贤书，进的是礼部，若小时候学了几下拳脚，蒙头去应征入了军伍，不小心与西凉王这样的人精妖孽成了对头，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西凉王权倾朝野，在兵变时更是手段狠辣，诛杀太子党羽毫不留情。
礼部和兵部打交道不多，王传明之前虽然听闻过不少有关西凉王的传说，但是却没有能真正接近过这个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
本以为这西凉王不过徒有武力，心中惊惧之余尚有一丝不屑，谁知这几日相处下来，却从各种细微处看出来，此人心思细腻，思虑周密，处事更是犀利干净毫不含糊，一双眼睛得仿佛能透过皮囊看到人内心所思所想，各种心思在他眼前无处遁形，实在让人寒毛直竖。
又在进城之时亲眼见他这般受百姓拥戴，更是惊讶无比。要知道民心所向非一日之功，做不得假，放眼大梁朝野，又有哪位大臣出行能有如此盛况，只怕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民心。
在这样的人面前，王传明丝毫不敢再卖弄自己那点老经验，小心翼翼道：“下官这就按照王爷说的去做。”
顿了顿，又问：“王爷，对方鸿胪寺来索要使团名录，这是出使惯例，视主使官等阶高低，好准备相应规格的迎接仪式，是否要把名录给他们？”
迎接？殷溟如果知道他要来，只怕每日会派十个八个杀手来“迎接”吧。
楼誉暗笑，却也不挑明，对王传明道：“再压四天，四天后我应该已过黑山，到那个时候，我要找的人就算知道了，也跑不远了。”
王传明对楼誉这一身夺人气势既敬又惊，他一向谨慎端严，此时脑子里居然不由自主转着大不敬的念头。
“西凉王这般人物，心胸武功皆是人中楚翘，有治国安邦之才，当初大有机会登位，可他却不肯当皇帝，宁愿甘冒奇险深入虎穴去寻人，这个让他千山万水拼死去找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