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月】 之 决死战
从龙山脚边延伸过来的那条黑色线条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冲在最前面的几人清一色的石青色鹰庭服饰,被簇拥在中间的刘怀恩却是一身褐色长衣,只在肩头绣了只展翅的黑鹰,一头白发在风中猎猎卷舞,带出狠戾的线条。
这一路他和楼誉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这只老鼠过于狡猾,无论他怎么围追堵截,总是能在最危险的一刻,抓住常人难见的机会逃脱。
楼誉单人单骑如狡兔三窟灵活多变,又仗着行军打仗多年,对朔国的地形摸得极为透彻,反客为主地带着刘怀恩在朔国境内兜圈子躲猫猫。
长途奔袭是黑云骑的拿手好戏,骑马跑几天几夜足不沾地驾轻就熟,但鹰庭的高手却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随着战线越拉越长,掉队的人也越来越多,负重大速度慢行踪难掩的玄箭射队早就被抛到了几百里外,等追到龙山附近,只剩下了四五个鹰庭的一流高手还勉强跟在身边,但已个个面带菜色,几乎累成了条狗。
眼看带着最精锐的手下,却连楼誉一个人都拦不住,刘怀恩心中焦躁无比,濒临暴怒的边缘。
因此,在追到龙山脚下,遇到了那支拦截侯行践等人不成的溃兵,听到了黎明前山脚下那场激战的细节,看到了被凄惨钉在树上的鹰庭护法尸体时,心中焦躁的挫折感顿时化作愤怒,如拍岸巨浪决堤而出。
想都不想地就调了一千边军,紧追着楼誉,翻过龙山,不顾一切地杀到了梁朔两国的边境。
这实在有违他平时沉稳老辣阴森的性格,但这个时候,刘怀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楼誉!
眼看对方越奔越近,楼誉眼中精芒狂涨,右手凌空一挥。
身后排成一字型的黑云骑,两翼突然往里收缩,以他为箭头,形成了一个尖锥型的战队。随即齐齐暴喝一声,催动马匹,同时启动。
三百黑云骑瞬间化作一支黑色的流云箭,挟带着无穷的杀气对方。
没有假惺惺的寒暄,没有耀武扬威的叫阵,也没有恶狠狠互相打脸的甩狠话,更没有聊天叙旧的意思,甚至连招呼都懒得打一个。
两边的战队都面带悍色,默不作声卯足劲地往前冲,在最短的距离里把自身速度提到了极致。
在楼誉和刘怀恩看来,哪怕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感情的无用功,脱离开两国欲拒还迎的暧昧关系,这两个人之间就只剩下了生死。
刘怀恩不惜奔驰千里,其狙杀楼誉之心之切,毋需质疑。
而楼誉不惜以寡击众,其拦下刘怀恩之心之坚定,也捍不动摇。
刘怀恩紧紧盯着楼誉,眼中俱是狠辣。
西凉王,你敢孤身深入我大朔帝都,我怎么能让你挥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地离开?
既然来了,就请留下。
楼誉亦紧紧盯着刘怀恩,眼中俱是空山雪月般的寒冷。
刘怀恩,这里已经是我大梁国土,我岂能容你带兵踩踏一草一木?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对方兵刃上的寒光在瞳孔中闪烁,两边骑队如同两架高速奔驰的战车,石破天惊地撞在了一起。
“锵——”邀月刀出鞘声犹如龙吟,楼誉直接对上了刘怀恩,毫不容情,一出手就是杀招。
刘怀恩气海内力 喷 涌而出 ,大喝一声,一杆银枪如毒蛇出洞,直取楼誉面门。
如果说之前在大乘宫的那次交手是初试深浅,这一次就是刀枪相对倾尽全力的生死之搏。
“铛!”邀月刀和银枪相架,发出金石之声,楼誉和刘怀恩都被震得虎口,气息不稳,彼一交手就已经心里有数,对方是自己此生难遇,势均力敌的对手。
在武学上,得一知己难,得一对手更难。
两人均被激起了心底的傲气,迸发出无穷的战意,拿出毕生所学,出手尽是杀招,其中凶险险要狠辣,笔墨难以描摹而尽。
楼誉所学庞杂,既极擅征伐作战必需的弓马骑射,又得容衍指点,刀法内力均承袭自天机老人一脉,加之天赋奇秉融会贯通,年纪轻轻便罕逢敌手,以战神之威名扬天下。
刘怀恩长居深宫,一手打理大朔最为庞大神秘的密探机构鹰庭,鹰庭中强人云集,其中不乏顶级高手,但提到总管大人,却都只有佩服二字,既服其手段,亦服其武力。传言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刘大总管的深浅,因为见过他出手的人,都已经死了。
因此这一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两个绝世强者第一次正面对抗,也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战……
侯行践虎目含泪,近乎疯狂地挥着马鞭,身后暴烈的喊杀声传入耳朵,却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
无论心底多么想转身和楼誉并肩作战,此刻,他却必须要毫不停留地快马加鞭,一往无前。
因为,那是王爷的军令,军令如山。
“快点,快点,再快点……”侯行践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凉州,将弯弯平安送回之后,自己才能跨马带刀,杀回去助王爷一臂之力。
身边的方筝几乎被颠得飞出去,不知不觉紧紧抱着侯行践的腰,咬 紧 牙关,一声不吭。
远远看到了凉州城巍峨的角楼,侯行践掏出示警烟火,扬手待放。
却听见“轰”地一声,不等他放出烟火,城门已经大开,一队黑云骑纵马而出,足足百余人,当头一人身高七尺,发如狂狮,横刀怒马,不是拓跋宏达又是谁?
自楼誉带着使团进入朔国寻找弯弯,拓跋宏达就每日趴在城墙上眼巴巴地等着,却总是迎来日出送走晚霞,不见归人。
直等得他五脏俱焚,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城墙上不停来回乱转。
今日太阳刚刚升起,他又爬上了城墙,就着白茫茫朦胧胧的曙光打望,突然看见边境上负责瞭望传信的岗哨袅袅燃起了狼烟,两名岗哨斥候策马狂奔回来,远远就向城楼的瞭望哨比划手势——
西凉王,遇敌袭。
拓跋宏达看清楚那几个手势的意思,顿时大喜过望。
他娘的,终于回来了。
根本等不得上头的将领下令,冲下城墙,快速集合自己手下的百余骑兵,手持长刀,泼辣辣卷起一阵滚地风,杀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