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月】 之 雁归来
他娘的,终于回来了。
拓跋宏达根本等不得上头的将领下令,冲下城墙,快速集合自己手下的百余骑兵,手持长刀,泼辣辣卷起一阵滚地风,杀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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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援兵,侯行践眼睛一亮,凌空甩了两鞭,正想迎上去,却觉得车轮一顿。
那两匹军马一番不要命的奔逃,到了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濒临力竭的边缘,突然哀鸣一声,嘴里涌出大量白沫,前腿发软,轰然跪倒。
正在疾驰的马车陡然失去重心,仿佛突然磕进了一个大坑里,猛地前倾,两个后车轮高高离地,眼看就要翻了。
方筝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发出凄厉的尖叫,侯行践也被震飞出去,百忙之中在空中将方筝抱住,凌空翻滚,把她护在怀里,以自己肩背着地,又就地连续打了好几个滚方才停下。
此刻拓跋宏达已经冲到了马车边上,见状一个勒马急停,直接从马背上急跃而出,伸出两臂牢牢握住马车离地的两个后轮,气沉丹田使了个千斤坠,大吼一声,凭着天生神力,竟硬生生用两膀之力把一辆前倾将翻的马车稳稳地压回地面。
侯行践灰头土脸爬起来,见马车无碍,一颗心方才放回胸膛里。
王爷不惜以命相护,若弯弯有什么差池,自己不如找根绳子直接上吊好了。
多亏这个力大无穷的家伙及时出手,侯行践看向拓跋宏达的眼神里便有了感激之意。
刚想开口称谢,却被拓跋宏达着急打断:“侯七,弯弯找到了没有,她在哪里?”
“就在车里。”侯行践放开方筝站起来,道:“拓跋宏达,你把马车赶回城,我去接应王爷。”
就在车里?
拓跋宏达眼睛发亮,看看马车,心跳如鼓,脸上甚至有了丝可疑的。
这么多年没见了,不知道弯弯还认不认得自己。
拓跋宏达长得魁梧高壮,甚至比侯行践还要高出半头,看上去就像座壮实黝黑的铁塔一般杵在那里,那么高壮的一条汉子,此刻竟然有了些近乡情怯的小儿女心态。
根本没管侯行践说了些什么,小心翼翼探身拉开车帘,伸头张望,压低声音道:“弯弯?”
突然咦了一声,语气不善:“小白脸你是谁?为什么抱着弯弯?她怎么了?”
容晗一手紧紧抓着车档,一手抱着弯弯,刚才那一番剧烈的颠簸让他的脸色有点发白,愈发显得干净清秀。
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眼角挑出一道锐利的弧线,反问道:“你又是谁?”
拓跋宏达看得清楚,弯弯躺在容晗怀里,面容被长发遮住一半看不清楚,但一动不动,似乎连气息都感觉不到。
心里大急,就想跳上马车去一看究竟,怒道:“你管我是谁,我问你弯弯怎么了!?”
侯行践知道这厮的脾性,大大咧咧,神经粗得要两手合抱,要让他明白这中间发生的事情,非要请个语断昆山言倾沧海的说书先生,花十天半个月一一道来方可。
可现在哪里是向这个家伙解释的时候。
连忙拉住他,简明扼要地挑了重点来说:“拓跋宏达,弯弯受了重伤,容公子正在为她诊治,你不要去打扰。”
谁料拓跋宏达一听,顿时像只点了引线的二踢脚,炸了。
头发直竖暴怒如狮,捏着钵盆一般大的拳头吼道:“是谁?谁敢打伤弯弯?老子灭了他!”
侯行践默叹一声,已经不指望他了,又听蹄声如雷,抬头一看,又有黑压压的千余黑云骑兵气势浩荡地奔出城门,领头的正是弩箭营中郎将吕南宫。
战时须臾,弥足珍贵。
为了加快反应速度,楼誉定下的规矩,黑云骑的传讯方式与其他军种不同,若有紧急情况无需层层通报,城头负责瞭望接应的斥候可以直接越级呈报于当日值守的最高将领,而这位值守的将领有权点兵调防,做出第一时间的应对。
这是楼誉对手下将领判断力和掌控力的最高信任。
今日正是吕南宫值守,得讯后丝毫没有耽搁,以最快速度点了前锋营以及弩箭营上千精锐,披甲执锐,冲出城来。
总算来了个明白人。
侯行践大喜过望,连忙迎了上去,简单几句大致交代了情况,将马车和车上的人一并交给了吕南宫。
吕南宫老持沉稳,深知弯弯对楼誉的重要性,也知道容晗的身份,郑而重之地向容晗行了个礼:“容公子,末将护送你和弯弯回城。”
容晗颔首:“劳烦将军了。”
老吕办事就是让人放心,侯行践给了吕南宫一个妥妥的眼神,便再也等不得,拔出腰刀,跳上马,掉转马头就要往回奔:“老吕,把那位方姑娘一起送回去,我去接应王爷。”
吕南宫令人为马车换上两匹健马,自己坐上了车夫的位置,扭头下令:“两百精骑护送马车回城,剩下的人随侯将军去接应王爷。”
“诺!”黑云精锐声若切金断银,齐齐掉转马头,跟上了侯行践。
“侯七,那个打伤弯弯的人是谁?”拓跋宏达不依不饶,追在后面。
乍见弯弯的惊喜,全都被惊恐和担忧所替代,眼看弯弯气若游丝,神智不醒,自己却束手无策,剧烈的心痛化作了一种无处着力的失措和愤怒,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个胆敢伤了弯弯的人,一刀拍死。
“大朔鹰庭总管刘怀恩。”侯行践担忧楼誉的安危,骑得飞快。
王爷和弯弯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刘怀恩害的,这个老妖怪诡计多端阴险卑鄙,偏偏武功奇高,奈何他不得。
侯行践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今天自己就算死,也要和这个老妖怪同归于尽。
刘、怀、恩。
拓跋宏达把这个名字在嘴上反复念了两句,然后吞进肚里,狠狠地刻在心上。
他虽拙朴却不愚钝,心若平原大江,通畅宽阔,无沟壑曲折,爱和恨都简单清晰,对族人如同春天般温暖,对弯弯如同夏天般热情,对楼誉如同秋天般萧肃,对敌人如同冬天般冷酷。
他喜欢弯弯,不管她是男是女,反正就是喜欢了。
喜欢一个人,还需要有什么计较和思量?
同样的,他恨一个人,不管这个人是神仙还是魔鬼,只要恨了,那便是剥皮抽筋下油锅炸三千遍然后拎起来挫骨扬灰。
伤害弯弯的人,就是我的敌人。
一想起弯弯伤重孱弱生死不知的样子,拓跋宏达浑身的血都沸腾了,眼睛里几乎能火来,从齿缝里咬牙切齿地迸出了刘怀恩这三个字,长刀出鞘,以刀背一敲马屁股,踏月碎星,放马狂跑,越过侯行践,直奔那个杀气正浓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