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一句话,他都是为了自己那个傻闺女。
“所以,你是为了莺莺才一再的忍让迁就我?才没有揭穿我的所作所为?”沈家明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垂下了头。
“不然,你以为呢,沈家明,要不是我那傻闺女被你骗得团团转,成天心里装的只有你,你以为我真会让你这样的穷小子娶我陆家的闺女?成为我陆家的上门女婿?我现在就在这里毫不客气地告诉你,在你之前,想要做我陆家的上门女婿且出身尊贵的名门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以前是我那傻闺女心气儿高,谁也看不上,所以她的亲事才一直没有定下来而已,可谁知,就是这样,就让你一下子钻了空子。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都比你强比你好,我那傻闺女若是嫁给别人,她现在穿金戴银衣食无忧,自不必在话下。”陆老爷当着沈家明的面,毫不客气地休辱他。
沈家明动了动嘴,闷闷地答道,“也许是吧!”
“不是也许,这是事实。”陆老爷愤愤地打断他,继续斥责道,“这些也就罢了,她就是相中了你,非要和你在一起,我这当爹的,也不能逼着我自己的闺女逼上绝路不是?所以我后来才不得不退让,允许你们在一起,但是,结果呢?我那傻闺女嫁给你之后,你是怎么对待她的?她在你这里究竟是受了怎样的屈辱和委屈?居然会让她想不开,跑去自寻短见?沈家明,老实和你说,我今日来此,不是来看望你的,更不会为你向谁求情半句,因为你现在是恶有恶报,你自己种下的因,这后果需要你自己去品尝这杯苦酿的苦酒,我来,只是想搞清楚一件事,我知道莺莺在自寻短见的那天出过门,来过这个大牢,并且见过你一面,所以,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过份的话,让她以至于出了这个大牢之后,没有多远就选择在这附近的小河边自我了断?”
原来,陆老爷今日之所以会来大牢里,只是为了想要弄清楚这些。
关于那边的事,沈家明再清楚不过,他和陆莺莺就在这个大牢里,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如今回想起来,居然那么清晰,仿佛就是昨日之事。
“也没说什么,她当时进来的时候,我没注意细看她的脸色,所以没发现她的神情异样,我要是早知道她会想不开会自寻短见,我无论如何都会劝住她的!”
现在,他无比的后悔,要是那天,他再仔细一点耐心一些,也许这些悲剧,就不会上演。
“那她有告诉你,自己丢了孩子这事吗?”陆老爷眉头紧锁。
“这个有的,我当时也很惋惜,毕竟这是我和她的第一个孩子,我虽然嘴上说不想要,说不在乎,可是我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呢?我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但是孩子没了,这已经是事实,无法挽回的事实,但显然她不会这么想,她应该觉得没了孩子,就等于要了她的命吧,她是孩子她娘,论感同身受,自然比我要深刻些,她之所以会想不开,应该就是无法接受失去孩子这个巨大的打击。当时她进来大牢探望我,如今回想起来,她有些话还是很刻意,带着一些幽怨,只不过我当时没有深想也没多加注意。”说再多,也已经无法挽回一个已逝的生命。
“你这样,是想推脱自己的责任吗?若不是你在这种时候出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堕胎?沈家明,你究竟有没有真正地在乎过她?有真正地关心过她吗?”陆老爷真替自己的女儿不值,他的莺莺一心维护的男子,居然是这么不负责任不值得托负的小人。
“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是我该死!”沈家明扑嗵一声,直接跪在了陆老爷的面前,虽然他们中间,还隔着大牢的牢门。
陆老爷目露凶光,带着满满的仇视,恨恨地骂道,“没错,你的确是该死!像你这样的人渣,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你只会害人,只会想要杀人,你怎么不去死呢?我的莺莺这么好的闺女,她都去了九泉之下,你为什么不去呢?不,你这样心思恶毒之人,就该被打入十八层黑暗的地狱!”
他生平第一次,这么恶这么狠地诅咒一个人,并且还是一个自己的后辈,自己的上门女婿。
可就是这个人,害得他以后要孤独终老都没个儿女在身边为他养老送终,他唯一的女儿,就是被这个小人坏人给害死的。
这样的坏人小人,就该去死,死光光才好。
沈家明跪在地上,双膝已经发麻,可仍旧是一动不动。
这样恶毒的诅咒,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才听到的,他这个岳丈大夫居然想要他去死!
死,很可怕的字眼。
可是,他的媳妇莺莺不是已经选择了这条不归路吗?
莺莺,那根绸带缠上你白皙的脖颈时,你有没有感觉到窒息般的难受和疼痛?
莺莺,黄泉路上,你一个人孤单寂寞吗?
莺莺,你去了阴间,有没有与我们的孩子碰上面?我们的孩子他会不会叫你一声娘,还能不能认出你来?
他呆呆地想着,一时间居然倍感孤独寂寥。
他们的孩子没了,他的莺莺也没了,这世间只剩他一人独活!而且,以目前来看,他恐怕也一时难以从这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平安无虞毫无污点地走出去,那么,他这样活着,生不如死地一个人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都没了。
“沈家明,你去死吧,去死吧!我今天来还想告诉你一句话,你这辈子要是还想从这个大牢里平安地走出去,我告诉你没门!别的不说,就凭你以前犯下的事儿,还有毁了我闺女这一辈子,毁了我陆家,你休想要我陆家为你出面求情半句,也休想要我陆某人为你这个小人奔走,这绝不可能!我的莺莺已经没了,可是你这个小人你却还好好地活着跪在这里,这不公平!哪怕就是你死,也不能平息我的心头之怒!你的后半辈子,要么就在这大牢里过,永远见不得外面的天日,要么就下去陪我的莺莺,做一间阴间的夫妻!”
平生再恨一个人,他都没有做出这么过份这么恶毒的诅咒,但是这一次,他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所能说出的最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
他要为他的莺莺,出一口恶气!
“爹,您骂得也许对极了!”一个个‘死’字,像一块块巨石,不断地砸向他砸中他,他跪在地上,双腿已然发麻,甚至会疯狂地想,如果能这样跪下去,跪死,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解脱。
陆老爷骂完这些,已然气喘吁吁,最近陆家发生的事太多,他作为陆家的一家之主,已经很多天都没能好好地合上眼,一闭上眼,不是自己的闺女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就是自己的发妻在他的梦里哭个不停,要他赔她一个活的闺女。
他的身体,已有些吃不消,只是勉强撑着才让自己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适。
“我再说最后一次,不要再叫我爹,因为你不配!”陆老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沈家明闷声不语,他犯下的错太多,他太糊涂,可是,这醒悟也来得太晚。
陆老爷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大牢里的味道,并不太好闻,全是那种潮湿的气息,空气中还带着一股子腐烂的味儿,他不想再呆下去,该骂的该诅咒的,都已经全部说完。
虽然这样,可仍然还是没能让他解气。
因为他永远地彻底地,已经失去了他唯一的闺女。
他这宝贝闺女,是这世上任何再宝贵的东西,都无法比拟的,他宁愿什么也不要,哪怕他现在拥有的家业以及权贵名望,他可以统统都不要,他只想要回他那性子温良单纯的宝贝闺女。
但,人死不能复生,他的这个愿意,恐怕永远再也无法达成。
他慢慢地转身,这一转身,从背影看上去,他的背影居然憔悴,带了几分莫名的孤寂和苍老,曾经混迹官场,那么霸道嚣张的一位知府大人,志得意满,谈笑间运筹帷幄,本还可以步步高升,如今却痛失至亲。
沈家明是听见离去的脚步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位岳丈大人原来是已经要离开,他急急地唤道,“爹,您这就走了吗?”
他语气里带着莫名的担忧,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恳求。
但是,听在陆老爷耳里,却又变了味道。
“你难不成事到如今,还想着要求我为你说情为你四处奔走想救我想办法救你出去吗?”陆老爷没有转回身,只是嘲讽地笑道。
一边笑,一边又自自言自语答道,“我告诉你,沈家明,休想!你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再接着,他一边哈哈大笑,完全是那种像是报复完毕之后痛快舒畅地大笑,一边慢慢走远,只留下一串串痛快的笑意,还回荡在这阴暗潮湿的大牢里。
沈家明仍旧还跪着,已然麻木,不光是双腿麻木已经没有知觉,他整个人也是麻木的。
不知跪了多久,腿向旁边一软,他身子一歪,就躺在了大牢的地上,幸亏那地上铺的有一些干草,倒也没有把他摔得怎样,他身体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的意识好像已经被抽离了出去,整个人恹恹的,没有半点生机,也不会思考。
到了傍晚,每天按时三顿过来送饭的狱卒,照例将饭菜摆放在了大牢的地上,只是,沈家明半点反应也没有,一动也不动。
那狱卒倒是奇怪,“今儿个你是怎么了?突然这是没胃口了吗?往常我送饭过来,你都是要嫌弃几句的,虽然这嘴上嫌弃,不过也还是会吃掉大半的,今儿个看你好像很没精神的样子。”
那狱卒也就只是那么一说,沈家明也没有给半点反应,所以这饭菜反正已经按时送到,至于这牢中关的的人吃不吃,能吃掉多少,这都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所以,他也没有理由再继续过问。
饭菜,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饭菜,这大牢里的伙食,想来也不可以怎么好。
以前沈家明多少还是会吃一点,毕竟要填饱肚子,他还不想自己没有机会走出这大牢,就先饿死在这里面。
但是现在,他的确是无动于衷,甚至都不往那摆放饭菜的老地方瞄一眼,很是反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脑子里充斥着的,都是他的那位岳丈大人的诅咒。
你怎么不去死?
你去死吧,去死吧!
死,死,死!
无数个‘死’字,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盘旋,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