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气呼呼地回了家,只是一回到陆府,他肩上的担子压迫得他又有那种无力的感觉。
闺女的丧事,还没有办完,明天还有一些远亲特意赶过来吊唁,所以今天晚上,必须要有人守在灵堂这里,而这个人也非他莫属,另外,他的发妻,还躺在屋里的塌上,虽然大夫已经来看诊过,并无大碍,但是,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下塌,只能躺在塌上静养,说是静养,出了这么大的事,除了伤心难过,估计也没人有这个心思静养下去。
“老爷,要不晚上,我替您来守着吧,您白天已经劳累了一整天,这晚上要是还不休息的话,这怎么撑得下去?如今老夫人都病倒了,要是您也再跟着病倒的话,那整个陆家,还有谁可以支撑得起来呢?”管家倒是很心疼,也很忠心为主,主动地站出来提出由他来守灵。
“老奴来守灵,老爷您尽管放心,老奴一定不会跪着打瞌睡的。”管家保证道。
谁知,陆老爷却坚决地摆了摆手,“不用,还是我自己亲自来守吧!”
“老爷,可您这身子怎么……”管家还是不太放心。
“罢了,让我来吧,我膝下就这么一个亲闺女,这个亲闺女还走得这么早,选择了自我了结的方式,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有教导好她,所以我有罪,也有这个责任,送她最后一程!让她在黄泉路上可以走得安心走得顺利!你下去吧,好好安排一下明天的事要紧!这里,留两个下人就可以。”陆老爷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他这个闺女养这么大,他这个当爹的,说起来也没有付出过多少时间用来真正地陪自己闺女,所以他是愧疚的,是会自责的,才会想要在这个时候,好好地陪着自己闺女最后的时间。
“那老奴晚上吩咐厨子炖点儿补身子的药汤,等熬好了就命他们给老爷端过来!”管家无奈,只能听从安排。
……
“相公,我明天想去陆府一趟!”安九儿半倚在塌上,窝在自己相公刘远风的怀里。
她如今的身子越发地笨重,几乎是能不出门,便不出府,有什么需要的,或是想办的事,都是直接差遣这府中的家丁或是婢女替她去办就好。
但明天陆府之行,她想亲自过去。
“你现在身子这么重,实在不适合外出,要不,就让下面的人替你跑一趟如何?”刘远风作为相公,自然是想也不想,就不会同意的。
“可是,这种事怎么能让下人替自己跑一趟呢,我想亲自去陆府吊唁一下陆小姐!”现在安九儿还是习惯称谓陆莺莺为陆小姐。
“咱和他们陆府又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你不方便,也可以不去的,要不,你不放心,我直接亲自替你去一趟也行!”刘远风见她坚持,不便直接反对,便另想了个法子。
“这也不行,你一个大男人,你去不合适!我只是去一趟,去完马上就乖乖回府,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安九儿很是坚持,“那陆陆小姐本性善良贤淑,是位真正的大家闺秀富家千金,在灯会之上,我与她有幸见过一面,虽然那个时候,她并不认识我,但是我却记得她,到现在,她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她年纪轻轻,就这样香消玉殆,实在是太可惜!”
“你真决定非去不可?”刘远风拿她半点办法也没有,她没有身孕的时候,往往就很有自己的主见,并且自己一旦拿定了主意,是不会轻易受身边人左右动摇的那种,如今身怀六甲,这脾气和固执也一点都没改变。
“没错,非去不可。”安九儿固执地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那行,既然你非去不可,那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你要去,就必须得由我陪着你一起去才行!你自己选吧!要么不出府老实在府里呆着,要么我陪着。”刘远风无奈之下,只得给了他自己媳妇两种选择。
说是两种选择,其实说白了,就是没有选择。
既然自己媳妇非常想去,非去不可,那么唯一的一条便是由他亲自陪着一起去,只有这一条适用。
“那好吧,你爱跟着就跟着去吧!”安九儿松口答应让他跟着。
“还有一条,你必须得答应我,到了陆家,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看见什么,你必须都要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保护好咱们的孩子,让他在他娘的肚子里可以平平安安的,你能做到吗?”刘远风现在已经是个快要当爹的人,非常紧张,事无巨细。
“行,关于这些,我也答应你!”其实不用刘远风刻意提醒,安九儿自己也会分外小心保护好自己和孩子,毕竟她现在已经不一样,她已经是怀着孩子的孕妇。
第二日,陆府仍旧满目的白色,大办丧礼,因为要来吊唁的还有陆家的一些远亲,因为路途远的关系,今日才能赶来,还有这附近想来吊唁还没有来过的人,也赶着一块儿。
安九儿在婢女的搀扶之下,一只脚跨进陆府的门槛,就置身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之中,本该精致秀丽的宅子,却因为办丧事的缘故,到处都系着白布,弥漫着一层浓浓的阴郁。
“小心点儿,看着些脚下。”刘远风从出了刘府开始,双眸都直盯着自己媳妇那边,生怕自己照顾不周,让自己媳妇有个什么差池。
灵堂前,哭声阵阵,有认识陆莺莺,并且年岁和陆莺莺相当的闺阁千金,也有闻讯特意带着家丁赶过来吊唁的,在灵堂前,小声地啜泣落泪,为这位早逝的佳人惋惜叹息!
安九儿和刘远风不出意外,在灵堂里与陆老爷打了个照面。
刘远风上前一步,在陆老爷面前站定,缓缓地安抚道,“逝者已矣,还望陆老爷节哀顺便!”
陆老爷面色欠佳,却依然得体地回道,“多谢贤侄前来吊唁小女!”
一来一回之间,都是两个名门望族之间该有的基本礼仪和寒暄。
安九儿因为是妇道人家,按这里的规矩,此时不方便出面多说什么,便只能站在原地,向陆老爷点点头示意。
陆老爷疲惫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人,最后视线陡然落在她凸出的已经很明显的大肚子上面,然后目光明显一暗。
如果自己的那个傻闺女没有想不开,没有自寻短见的话,那么,女儿的肚子,有一天也会长到像这样凸出来吧,鼓鼓的,圆圆的,像个大西瓜。
他因为这个凸出的圆滚的大肚子,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那命苦命短的闺女,所以才会难受。
安九儿已是快要当娘的人,马上就明白这位陆老爷目光里的痛意。
只是这场丧事,注定了是无法让任何人开心的。
“你要不要过去上柱香?要不,你就站在这儿,我过去上香就行!”刘远风耐心询问道。
“没关系,我们一起过去给陆小姐上柱香吧!”因为是平辈,所以只需要上香默哀就可以,不需要下跪行礼,这些安九儿都可以做得来。
“行,你想过去便过去!我陪着你就是!”现在对于刘远风来说,时刻护好自己媳妇和孩子的周全,就是他面临的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任务,没有之一。
两人默默地上前,接过了陆府的家丁递过来的两柱香,正式地祭拜这位香消玉殆的佳人。
一个陆府的小厮,慌里慌张地跑进灵堂来,气喘吁吁,直接跑到陆老爷的跟前。
“什么事?”陆家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以至于让这位陆老爷的神经过分敏感。
他陆家的规矩甚多,下面的下人和小厮从来都是不可以这么大胆地跑来跑去的,除非是又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
这会儿,陆老爷的左眼皮子,居然跳了几下,他顿时有了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只是,他想,他陆家已经成了这样,还能坏到什么程度,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
“老爷,大事不好了!”那小厮一路跑进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一开口说话,都带喘的。
“有什么事好好说!”陆老爷心情格外的烦燥,带着不安。
“老爷”小厮吞了吞口水,缓了会儿,这才又接着答道,“刚刚得到的消息,从县衙那边传过来的,说是姑爷,他在大牢里面咬舌自尽了!”
那小厮的声音并不低,灵堂里的人也不算特别的多,这一下子,灵堂里站着的所有人都听闻了这个惊骇的消息。
“咬舌自尽?”安九儿喃喃地重复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再重新说一遍!”不光安九儿不敢相信,就连陆老爷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听错了。
“回老爷,听说姑爷想不开在大牢里咬舌自尽!”小厮不得不又重述一遍。
陆老爷身子往后晃了几晃,吓得后面站着的宾客,有眼尖的,不得不伸手出来扶着他一把,才让他没有跌倒出丑。
“他死他的,关我陆家什么事!我陆家的闺女都被他给害死没了命,他和我陆家早就没了任何关系!他死了,这是他活该!”不知为何,陆老爷心里异常难受,但是嘴上,却不得不碍着自己陆家的面子,说出这番绝情的话来。
安九儿眸光一暗,那个人也去了吗?去得这样快,这般突然,这是她之前从来没有料到的结果。
果然,这事事都有意外,处处都有惊喜,只看是惊还是喜。
“没事吧!”刘远风从长袖之下慢慢伸手,紧紧地握住自己媳妇的小手,怕她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会难受,特意想拉着她的手,给她一些温暖和支撑。
安九儿茫然地摇头,乍一听见这个消息,她只是吃惊,被惊到了而已,就算只是认识一天的人,要是知道对方最后居然落到了这样的下场,她也还是会小小的感伤一下,何况还是有着这么多纠缠的沈家明呢。
她恼过他,甚至怨过他,怨他一点儿也不懂得喜欢和在乎,恼他不知道适时的放手,也是一种大度,但是,她从来没咒过他死,从来没有这种恶毒的想法。
恨一个人,恨到要对方去死的程度,不得不说,这样的恨,最是深刻,最是铭记在心,她安九儿还没有恨过谁,更没恨过谁恨到想要谁去死的程度。
这样的恨,有时候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更深的执念,成疯成魔的执念。
陆老爷话说得绝情,关系也是断得一干二净,那么,接下来就表明他陆家是绝对不会去县衙的大牢里,替这位咬舌自尽的主收尸的,这是一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