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年和黑豆两个一路问着人,很快找到了里正家。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会儿一进门,里正家正聚着好几个醉醺醺的“酒鬼”,徐樟树就不用说了,醉得最厉害,和里正两个哥两好地搂抱在一起,这大热天的,也不嫌热!
李妍年没费力一眼就认出了徐樟树边上醉得满脸通红的张幺妹,有些哭笑不得。
“外婆,你不是来送酒的吗,怎么也跟着喝上了呢?”
张幺妹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认出是自家外孙女,动作迟缓地想从凳子上站起来,要不是黑豆眼疾手快把人给扶住了,险些就要绊着凳子腿摔了。
张幺妹又对着黑豆认了半天脸,嘿嘿笑道:“是黑豆来了啊,你给的这酒……真香!咦……香极了!”
黑豆看一眼李妍年,那眼神,分明是在责怪。
李妍年心想说她就腾个仓库闲置,谁能想到这酒还这么对张家村人的胃口。不过这会儿看着里正家聚众买醉的场景,她哪里还敢叫屈,朝黑豆举双手投降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哥,现在咱们怎么办?总不能把外公外婆就这么放着不管吧?”
黑豆咬牙道:“咱上小舅舅家去看一眼,问问都有谁在家,喊人过来把二老先接回去。里正家的咱也出门问问,这喝醉了的每个人看着,万一吐了,弄个不好还要出人命。”
李妍年心说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太过低估了这现代文明酿造出来的五十六度高度白酒,也太过高估徐樟树这群大宋土著的酒量,谁成想就这么一小瓶的量,就把一桌子的人给放倒了呢。她回头看一眼酒桌,好吧,还得纠正一下,是两瓶。
最终两人决定由黑豆去外头叫人,李妍年留在屋里守着喝醉了的众人。等把所有的酒鬼都各自安顿好,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这天也幸好张三宝和四宝都没去镇子上,有他们帮衬着,黑豆和李妍年才没忙的满眼抓瞎。
趁着还没天黑,李妍年和黑豆还要赶回李家村,面对被自己拖累的舅舅舅妈们,李妍年脸红极了。
“都是我不好,没想到这酒这么烈,害外公外婆喝得这么醉。”
没想到被拖着忙乎了一下午的小舅妈珍珠反而很诚恳地向两兄妹道谢。
“要不是有你们今天这些事儿,爹和娘只怕还不肯给机会见我们呢。等爹娘这回酒醒了,见着我们几个小辈真心实意地在边上伺候着,我们再跟着说几句软话,说不定爹娘这回能原谅我们呢。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
三舅妈杜鹃也跟着这么说,李妍年更加不好意思了,闹了这么大一出笑话,她倒是希望这次能是一个张家人和好如初的契机,不然真是自己作孽了。
两兄妹告别了舅舅舅妈,旱稻种子还没倒给张幺妹他们,留在张家的担子也就不挑着走了,却也不是空手回的,热情的三舅妈和小舅妈给他们塞了满满两大袋甜米泡。
这种零嘴李妍年小时候也吃过,就是用大米放个铁桶里摆火上烤,开出来一声炸响,原本晶莹的大米就成了一颗颗白白胖胖的米花。舅妈给的显然是用今年的新米炸的,在这等年成下,还舍得给他们弄这样的吃食,李妍年顿时觉着手里的米泡吃着格外的香甜。
走在半道上,趁着歇脚的功夫,李妍年从仓库里抽了两支雪糕出来,顺手递了一支给黑豆。
后者很自然地接过,一口咬下,慢慢体会着一口凉到心头的美妙滋味。
李妍年回头看看张家村的方向,然而树木掩映,绿色苍浓,所望之处,除了树,还是树,张家村早就瞧不见影子了。
她怔怔道:“哥,你说外公外婆这会儿醒了没?瞧见小舅舅他们,还生气吗?”
黑豆又咬下一大口雪糕,肯定地点点头:“不管醒没醒,反正生气是不会了,等明天我回了铺子,跟大舅舅他们也说一声,趁着外公外婆他们态度有点松动,也赶紧上门服个软。”
李妍年愁完张家人,咬了口雪糕,又开始愁起赵旭来。
“哎赵旭也是,他要是这会儿还在,非得闹着吃两根不可。他去顾家别庄上也好几天了吧,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也是个没良心的,也不管别人担不担心他。”
一提到赵旭黑豆就有些敏感,并不想接话,三两下把雪糕啃完,催李妍年道:“走了走了,日头不早了,再不赶紧赶路,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李妍年不疑有他,连忙跟着起身,兄妹两个一路无话,抓紧赶路,总算是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赶回了李家村。
而与此同时,被李妍年暗骂没良心的赵旭,也正在想念着李家兄妹。
倒不是他粗心没想过要给李妍年他们送个口信,但他到别庄上的第二天,府尹派过来查案的人也到了。
赵旭不知道府尹的人跟涂氏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个姓高名瑱裘的家伙一从逸王妃的院子出来,就一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架势,一下子下令将顾家的所有下人和逸王府原有下人分开两院安置不算,还严令府中所有人不得往外通传消息,别庄上只准进,不许出。
赵旭院子里的本来就全是顾家分派来的下人,这下被高瑱裘一折腾,瞬间成了个空院,起、居、衣、食,全没了人伺候,全要他自己打理,就更别提叫人送个口信给李家兄妹报个平安了。
原本赵旭也可以跟涂氏手下的人说说自己院里的情况,但一来他反正自己在外头也生活惯了,有没有人伺候着并不太在意,二来他也乐得院子里没有别家的探子在,索性压着没报。
其实涂氏自己只要稍微过问一句,也能知道他院子里缺人手的情况。既然她不问也不管,赵旭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两不相扰就是了。
但这也是赵旭对涂氏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之前在逸王府的时候,她那么痛恨自己和薛姨娘,毒死了薛姨娘不算,还想朝自己下毒手,把自己卖到那种肮脏地方。这次赵瑞一中毒,她就急巴巴地把自己接到了顾家别庄上同住,却一副根本不想理睬自己,也懒得再次下手斩草除根的样子。
难不成,她是碍于刚刚惹了个大麻烦,没把赵瑞一口气毒死,转眼引来了府尹的探子过府查案,短期内不想再惹什么乱子引人注意?那她接自己回庄上来干什么呢,要是想动手,不是在外头动手更方便一些?
赵旭想不明白。很快,同样想不明白的高瑱裘就找上了门。
“我没听错吧,高大人是在问我,这府上谁比较清楚我父王的习惯?这个问题高大人不是应该去问我母亲,涂氏吗?”
高瑱裘是个二十五六岁,极瘦白的一个年轻人,人如其名,个子长得挺高,跟个瘦竹竿似的,一身玄色公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单薄得有些吓人。
但他一双眼睛极黑,极亮,眼神里总带了丝天真。盯着人看的时候,总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只是跟个极平常的年轻人聊天说话,很容易不知不觉中就吐露出对方需要的信息。
赵旭却在看见高瑱裘的第一眼,就瞧见了他眼底飞快闪过的一抹精光。那是猛兽盯住猎物的眼神,这个高瑱裘,并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无害。
被赵旭这么一顿回绝过来,高瑱裘脸上没有半点失望,反而饶有兴味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赵旭,转而说起他院子里缺人的事情。
赵旭好笑道:“这个不是高大人您自己下的命令吗?我院子里的人都是顾家的,父王本就是微服出游,府中下人随行的不多,我反正在外头待惯了,就不给我母亲添乱了。”
高瑱裘淡笑道:“听说小郡王前几日才被寻回,之前拐您的人都找到了吗?”
赵旭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他失踪这事儿不是什么好事,逸王府并没有大肆向外宣传,不过王府里还是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情,就连顾家和杜家也有人了解内情,高瑱裘大概是查案的时候从谁耳朵里听见了吧。
“这事我父王没跟我说,高大人要是感兴趣可以去问问霍如龙,哦,也就是侍卫队的头头,赵大人。”
家奴能跟着主子一个姓氏,而且还是国姓,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赵旭提到的这个霍如龙极受逸王爷赵瑞的信任。
自两人碰面以来,高瑱裘还是第一次在赵旭面前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
“不知这个霍如龙,现下在何处,我怎么没有查问到过本人?”
赵旭也有些意外,照理说霍如龙作为赵瑞身边最亲近的人,本该是第一时间被问询的,怎么可能不在。
他正思量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打院子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人,一身衙役打扮,神色焦急。
“高大人,不好了,东院那边水井里打出一具男尸,泡水里至少有两天了。”
高瑱裘和赵旭一个对视,双方都在彼此眼里看见了几分震惊。
“高大人,我想过去看一眼……”
高瑱裘下意识要拒绝,但转念一想,点点头答应了。
时值夏天,又是水泡涨的,如果是熟人,或许还能辨认得出来对方的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