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珠带着韩戒回到彩云殿,时间已至午间。本想着过来,便会被莫妍一顿训斥。谁知,莫妍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如常招呼韩戒用午膳。
用饭间隙,莫妍还问了韩戒功课。韩戒因才开蒙读书,也不过是读写浅显易懂的诸如百家姓,三字经。
韩戒一听莫妍关心他的功课,好在他并不笨,功课还说得过去。便如实告知。
莫妍表示满意,叫他继续吃饭。韩戒不明白莫妍为什么不提他刚才惩罚宫女太监的事。
忐忑不安地吃了饭。莫妍便叫韩戒去午睡。韩戒领命要走,走了两步终究是心里不踏实,转回来,在莫妍面前跪下道:“娘娘,今日,我给你丢脸了。”
“哦?”莫妍挑眉,奇怪道:“你怎么丢我的脸了?”
“我寻仇报复。把以前欺负过我的人惩罚他们学狗爬,学狗叫。”
“这事儿啊。”莫妍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裙子上的褶,微笑道:“宁王殿下如今可是王爷,宫里这些宫女太监,都是奴婢,殿下自然想怎么罚,就怎么罚。不丢我的脸。”
韩戒哪听不出这是反讽他呢?忙急道:“可是,您现在是我的母妃。”
“是么?”莫妍轻笑了一声,“宁王殿下还知道我是你的母妃呢?”
韩戒垂下脑袋,“娘娘,你罚我吧。我知道我做错了。”
“你错在哪儿了?”莫妍道。
“我不该报复寻仇。”
“倒也不是这么说,被人欺负了,该出气还是要出气。”莫妍深深地吸了口气,凝视着韩戒道:“只是,你叫他们学狗爬,学狗叫,这报复方法,未免下作。虽然他们是伺候人的下人,可也是一条人命。咱们就该对他们有起码的尊重。你本来有更高级的惩罚他们的法子,叫人挑不出错来,还能叫人敬畏你。如今呢,你叫他们扮狗,侮辱他们,只会叫人心里不服你。叫他们说,你被你父皇冷淡,被前皇后当空气,都是你自身不足太多,是你自己上不得台面。就算你现在是宁王,本性在那儿搁着,也还是上不得台面。”
“娘娘教训的是。”
“我不是教训你,韩戒。”莫妍语重心长道:“吃过苦,才知道甜。但是,也要对这甜心存一份感激。这甜来之不易,你若不好好抓住,它迟早还是要溜走。”
“我知道了。”韩戒低声道,“我今天所为实在不应该。”
“以后再不这样便好。知错就改,我们便是一条好汉。”
莫妍顿了顿,又道:“我听妙珠说,她问过你身边伺候的那些个太监,有个特别会阿谀奉承的,我已经给你换了。这种小人,才是你该拿鞭子去抽的。一肚子坏水,尽把你往歪路上带。是我失职,挑来选去的,给你挑了个烂渣。”
韩戒微怔过后,道:“娘娘是为我好。”
莫妍叫韩戒起来,拉着他叫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拍拍他的肩,“我也没有做娘的经验,跟你也不知怎么投缘了才有今天的亲近。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岁,私下里,你叫我姐姐都可以的。但是,你不要忘记,你的父亲,他是一个皇帝。你是他的儿子,将来要替他分担肩上的重担的。你前面已经耽误了好些年,以后可得抓紧时间在学业上,不能再肆意妄为调皮淘气了,记住了吗?”
韩戒重重地点头,“我记住了,娘娘。”
“那就好。今天这事就过去了。你回去歇着吧。下午好好练字。”
***
转眼便又是一年元旦。趁着新的一年开始,韩允因安王与丞相谋逆案,一冬天杀了太多人,向臣民写了罪己诏,又降下圣旨大赦天下。
莫谦一家正在被赦之列,且因为宫里皇贵妃想念家人,韩允又特意下旨,命他们一家即刻返回京城。
这消息来得突然。莫谦听着那送信公差宣读的圣旨,实在难以置信自己那送入宫的妹妹不但在冷宫里活下来,还一跃成为一国副后,离那皇后之位只差一步了。
而方氏,听完公差所念圣旨,已经激动的落下泪来。
那公差宣读往圣旨,便恭敬地对莫谦合手作揖,笑容客气道:“恭喜莫舅爷了。”
莫谦怔怔站起身来,疑惑道:“大人可知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我可就不大清楚了。只知道一件大事,那便是去年九月,安王与前丞相王茂意图谋反,被当今天子一举抓获。判了个满门抄斩。之后当今天子整顿朝纲,如今趁着年节,又下了罪己诏,大赦天下。”
莫谦一听安王与丞相谋反,心中便是一震。原来安王果真存在谋反之心。
谢过公差,莫谦扶着方氏进了屋。
方式激动的不能自己,“这下可好了,咱们能回去了。咱们家的案子也能平反了。”
莫谦坐在桌边,仍旧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是啊,能平反了。好事,好事。”
莫茵和莫骏两人因元旦节,进城去和陈良玩了。家中只有莫谦和方氏两人。方氏在屋里转了一圈,因为激动而满面红光,“对了,得把孩子们叫回来,夫君,咱们是不是得赶快收拾收拾,准备走啊?”
莫谦轻轻地摇摇头,对方氏的着急报以温柔的微笑,“娘子,不用着急。眼下还是大冬天的,现在就往回走,一路上孩子们太受罪了。等暖和些了,咱们再走不迟。”
“对对, 是我太着急了。”
没过两天,陈之栋便得知了莫谦一家被大赦了的好消息。便邀请莫谦到家中喝酒庆贺。
陈良大概是这件事里唯一不高兴的一个人。他一想到莫家一家子要离开这里。那他以后不就见不到莫茵了。再想长远一点,见不到面了,那他以后怎么娶她呢?
这样一想,他便惆怅难过起来。躲在房里,也不和莫茵莫骏一起玩了。
刘氏刚一知晓莫家被大赦的消息,也有隐忧。莫家一家子一回去,只怕再也不会来青羊关了。她和方氏私下商量好的两家孩子的婚事看来也要不作数了,实在可惜。好在她是个豁达的性子。想着这婚事不成,交情还在。儿女亲家做不成也不妨碍。虽然她喜欢莫茵,但毕竟两家相隔太远了,将来若要莫茵从京城远嫁到这边来,换做是她的女儿这般,她肯定是万不愿意的。
方氏却在酒席过半后,叫她私下里说话。说道:“此番我们一家回去,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你和良儿了。你放心,咱们给两个孩子商定下的婚事还作数。等他们长大了,若两人有意,这婚事定成。”
“这如何使得?”刘氏拉着方氏的手,看了眼在外边和哥哥玩耍的莫茵,“我虽然十分想茵儿做我们家媳妇。但将来她在京城长大,宫里又有她姑姑,肯定会给她寻一门比我们家好十倍百倍的婚事。我们家良儿没这福气娶她的。”
“妹妹说这话,教我无地自容。这一年来,多亏了你们仗义相帮,我们家一家大小才能平安度日。你们夫妻二人对我们家恩重如山。如何有不报答的道理。”
“嫂子,你在这一年,也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靠近边关,战火说起就起,你舍得将娇生惯养的女儿嫁到这边关来吗?”刘氏问道。
“妹妹怎么就没想过,万一将来良儿本事过人,能在朝中谋得一席之地呢?那我茵儿嫁与他,便也不用离开京城了啊?”
刘氏愣住,而后失笑,拍着方氏的手道:“这我倒真没敢想过。我家那臭小子资质普通。谁敢把他想得太好。”
“我看良儿就十分好,很聪明,也刻苦。我就等着他在京城出人头地,来娶我家茵儿了。”
两个妇人说笑着,从屋内走出来,刘氏一看,最爱热闹的儿子居然不在这里。便叫来莫茵,莫茵手上捏着零食,嘟嘴想了想,道:“良哥哥在他自个儿屋里,我们叫他出来玩,他也不肯。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哥哥也没和他打架呀。”
这倒是奇了。方氏看莫茵玩得高兴,衣服上沾了脏东西,便拉着她到一边去擦。
刘氏在一旁想了想,拍手道:“我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了。肯定是想着茵儿,骏儿走了。他就没玩伴了,不高兴了。”
方氏摸了摸女儿的发辫,对刘氏轻声笑道:“定然是这样。”
莫茵摇摇头,小大人一般,“真是幼稚。”
两个妇人相视一眼,都笑起来。
陈良此时在屋内,躺在床上,两眼呆滞,仿佛病了一般。
刘氏开门进来,喊了他两声也不见他答应。刘氏来到他床前一看,瞧见他生无可恋的模样,忍不住觉得好笑。便在他床边笑起来。
陈良一看他母亲居然还笑话他,便委屈地咧嘴,“娘,我心里难受极了,你还笑话我。”
说完,眼角居然流下泪来。刘氏一看,这孩子还真是个重情,居然难受道这个地步了。忙用手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我的傻儿子。你是为茵儿,骏儿要回京城了而难受吗?”
陈良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嗯。”
“你爹以前打你那么狠,都没见你哭。这会儿居然哭起来。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
“我不想茵儿妹妹走。她走了,我就没有媳妇儿了。”
刘氏听他这么说,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那么着迷娶媳妇呢!比你爹还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