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入夜,安公公亲自来长乐宫,将盛装华服的李云霓引至西花园的水榭,耳边分明可以听到从西苑传来的丝竹声,李云霓不禁疑惑道:“公公,为何引我至此?”
安公公犹豫了片刻,这才挤出笑容道:“家宴就是在此,此处无人打扰,才是娘娘询问之地。”
看着僻静的水榭,李云霓不住往黑漆漆的水面看去,出了偶尔有几处淤泥冒出一串串气泡,此处果然一片宁静。
点燃了周围的红烛,这个水榭当真是清净雅致。随后便是宫女再桌上放了热茶和点心,有上了些许酒菜,最后将酒放在一旁温着,这才与安公公一同出了水榭。
待到众人散去,李云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热茶冒着氤氲之气,李云霓也不觉得烫,猛地喝了几口,这才走到水榭边,看着那并未结冰的湖面,不住眯起了眼睛。
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安公公的声音:“陆大人,请这边走,皇上要亲自替你接风洗尘。”
又传来陆宇博声音:“皇上抬爱,下官实在受宠若惊。”
听到陆宇博的声音,李云霓只觉得心头一紧,几乎有些站不稳,忙猛地掐了自己一把,这才收敛了心神,走回水榭中忙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正襟危坐。
安公公并未进来,只是将陆宇博引至水榭旁,便躬身退去。陆宇博疑惑着走进水榭,看到李云霓的那一刻,似乎时间都停止了。
良久之后,陆宇博才回过神,恭谨一拜道:“娘娘万福千寿。”
李云霓嘴唇颤了颤,挤出笑容道:“陆大人,请坐,今日夜深露重,应该饮一杯温酒才是。”
陆宇博并未抬头,依旧躬身道:“娘娘,下官与娘娘同坐,实在不合时宜,还请娘娘恕罪。”
耳边隐约听到一声轻轻的咳嗽,李云霓浑身一震,忙站起身,亲自搀扶陆宇博起身,苦笑道:“大哥,你当真要与我生分了?”说着确实偷偷掐了陆宇博手臂一下。
陆宇博微微一顿,轻轻推开李云霓,恭敬道:“不敢,娘娘身份贵重,下官不敢再与娘娘用过去的称呼。”
李云霓讪讪一笑,取来温着的酒,替陆宇博倒满一杯,这才做到陆宇博对面,道:“大哥……现在在草原谋事?”
陆宇博叹了口气,将酒杯推开,淡淡道:“下官戒酒了,多谢娘娘抬爱。草原不过只是给了下官一个闲散的差事。”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李云霓咬牙,替陆宇博换了一杯茶,却忽然落泪,不住擦拭眼泪哽咽道:“大哥,你为何不似当日,纵然你已大婚,可是我一直还是当你是兄长一般敬重,今日你对我如此生分,云霓心中难过。”
陆宇博叹了口气,忽然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轻轻写了一个“归”字,李云霓面色一变,忙站起身道:“茶凉了,我再替你换一杯。”说着却是用袖子轻轻将桌面上的字拂去,随即又用袖口擦了擦眼角,仿佛当真不住落泪一般。
陆宇博忽然道:“娘娘,今日皇上何时到,下官要面圣。”
见陆宇博面有愠怒,李云霓值得咬了咬牙,忽然伸手,捧住陆宇博的脸,四目相对,李云霓只觉得陆宇博连脸都有些冰凉,似乎他也在微微颤抖,忽然又听到屋顶瓦片的异动,李云霓忙道:“大哥,你看着我,你当日答应过我,纵然找到嫡亲的妹妹,也会带我如故,今日这般疏离,就是要与我诀别不成。”
陆宇博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李云霓,怒道:“娘娘,你今日喝醉了。”
李云霓忽然垂下眼眸,嘤嘤落泪,道:“大哥,我现在过得不开心,真的很怀念当时寄住在陆府的生活。大哥,你说若是江山易主,我还能回到你身边吗?”
陆宇博微微一顿,忙道:“娘娘说笑,现在皇上正是盛年,何来易主一说,娘娘放心,晋王绝无二心。纵然有些不好的说辞,那也是晋王为了能在异国他乡努力活好而已。”
李云霓抬眸,眸光闪闪看着陆宇博,喃喃道:“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我……明明想……”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宇博打断,只见他怒道:“娘娘,你又在胡言乱语,你快回去吧,若是皇上知道,一定会怪罪。下官心中只有发妻一人,若非生死,绝不负发妻。”
这话说的李云霓心口抽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就见陆宇博已经站起身,对自己深深一拜,道:“娘娘,水榭虽然雅致,却不及外头舒爽,下官在水榭外等候皇上就是。”说完便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了水榭,站在不远处。
话已至此,李云霓不住又掉下眼泪,却再也坐不住,而是抹着眼泪,提起裙摆跑出了水榭,刚过了九曲桥,就撞上了面色有些焦急的安公公,见安公公眼底的探寻,李云霓不住脱口道:“你们也听到了,让我做的我做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安公公是第一次见到李云霓这个模样,忙点点头道:“是,娘娘先回去休息,老奴这就去复命……”
哽咽着离开水榭,回到长乐宫,林姑姑早已在廊下等候,看到李云霓脸上的泪痕,林姑姑根本不敢多问,便只是赔笑着将安神的汤药放在桌上,便找了个理由回后院休息。
将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李云霓脱去了厚重华丽的衣服,撤去了发髻上的金银,将发髻解散,只穿了单薄的寝衣,又披上了夏日穿的披风,李云霓蹑手蹑脚的出了长乐宫,一路避开有宫人走过的甬道,行至御花园的荷花池。
听着西苑传来的丝竹声,似乎那里依然热闹非凡,不禁苦笑。随后一咬牙跳下了荷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