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醉酒之人
醉酒之人就像一只毫无意识的动物，神经质且粗鲁无比，一路上，陈水不停搀扶数次倒在地上的封信，他这人酒品实在有碍观瞻，全然失去了气质还有他的书生意气。
还好，半夜时分，无人品鉴，唯有落魄的夜色和尚且闪烁一丝光亮的星子肯施舍一些关注，今夜，因月牙的缺席，少了不少精彩。若是月亮肯笑，可能使得刚才的酒场会暗淡些，少些虚与委蛇，少些陪笑灌酒，少些复杂阴谋。
陈水心想，自己或许就少了些麻烦，多了些安生。
车辘声声，路还算平坦，因为从封府之中出来仅有三人，一人是大少爷封信，一人是驾车的马夫，还有一人，便是陈水，是以只能这个身量较小的小丫头来照顾足足两人她那般高的封信。
“少爷？少爷……，”陈水既然身在其职，自然当要尽心，她从小桌上端起一杯温凉的白开水抵在封信唇角，“封信，喝点水吧！”
见他已然毫无反应，算了，反正没人看见，她照着封信微张的唇角便将水灌了下去。
水，只进入了星点，剩下打滞留在衣领，白色的衣领充斥着酒，水，还有一路上挣扎相缠的汗渍，莫名的，迸发出花园中雍容芬芳的优雅香气，像是呼唤的花香。
陈水抽了抽鼻子，瞥了一眼他，两颗大眼珠子往上调皮一翻，撤回，没好气地小声埋怨，“自从遇见你就再也没有好运气，糟心。”
这纯属自娱自乐，自言自语。
外头的马夫习惯装作瞎子聋子，只要主人安然无恙，他什么都不敢插手，也不愿插手。
不过手还是小心翼翼的拾起刚才马车起落导致掉在地上的单色手帕擦拭封信的脖颈，回到府邸若是有人见着少爷这个狼狈样，没准还是要怪罪她的。
封府位置距离酒楼较为远些，天色渐晚，一路上也没有人声，有些寂寥无趣，再加上马车内只有他这两个人。
刚好星子的微光透过小窗口映射入内，打在封信的脸庞，陈水好奇心被吸引，索性盯着这个让她无语的大少爷仔仔细细翘了起来。
可越看越烦恼，越瞧越奇怪，肤色十分白皙，但却并不柔弱，是男子英朗的相貌，眉毛很直，浓黑深刻，可见此人是个坚毅倔强之人，双眼紧闭，但平时睁开之时眼眸之中充斥的睿智和审视让人望而生畏，鼻梁坚挺，薄唇。
明明是个应该远离市侩和交际的高堂公子，偏偏要做一个精于谈判和交易的商人，陈水心中不明白，封府应该属于世代富裕骄奢之家，应该也无需唯一的子嗣出外谋钱才对。
思索之际，听见一声呻吟，陈水放下杵在脸颊的手肘去看，原来时封信刚才被放置时躺下的位置不舒服，所以不满呻吟。
“你啊！”陈水无奈，只得使劲帮他把身子调整，其实是她使劲拽出来的形状。
许久，终于到了封府，陈水的伙计也算暂时可以歇息了，其余下人们帮着把少爷扶进他的院子，这地方很是僻静，自从陈水停了砍柴的体力活，就算是少爷宅院的丫头了，这里面人也很少，除了两个经常不露面的下人，就只有陈水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妈子。
陈水躺在床上，舒服叹息，这床的确比翠花的大床舒服许多，更软也更暖和。至于明天，封夫人刚刚回来，向来应该正为儿子的寂寥生活加点料吧，不然怎么会一直操心封信的婚事。
被人放到床上，醉酒的封信微微有了知觉，今日让小丫头陪着他无非是图个清静安生，喝了这么多酒水实在有些渴了，他淡淡吩咐，“陈水，给我倒杯茶来。”
片刻，没有动静，他微微睁眼，扫视房间，竟然空无一人，封信笑了笑，向来这小姑娘初入封府许多规矩还不懂，连侍奉茶水都不知晓，不过，也就是看上这丫头的单纯直接，没有那么多算计。算了，明日待有空了再好好调教一番。
于是，坐起身半闭着眼，随手取过一杯凉水倒进口中，倒下，继续睡着。
好长时间，封信还未曾做梦，今日可能意识不算清醒，心神也有些疲惫，竟然做了一个许久之前的梦。
这个梦，曾经让他痛苦过，也让他举步维艰，像一只漂浮破败的小船，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彼岸，最终，选择了妥协。
“青年，本王欣赏你的才华，也着实需要你来帮我。只要你愿意，所有的财富和权势我都可以与你分享，本王的门下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老王爷坐于堂上，言辞真挚，语气诚恳。
可封信却不能答应，他继承爹爹的心愿，举人之子必然要继续功上，不停不歇，这是他自生下来便被灌输的思想。
“小生不能，让王爷失望了。”刚刚18的封信较为如今更加的志得意满，更加的自信昂扬，所以他拒绝的毫无压力，也不知道老王爷在京城的势力。
当时的封信没有想到在第二日清晨便看到了一封举报信放在桌上，那是关于她母亲和他外祖父的，外祖父曾经当朝为官，是以总与其他官员有所污龊之事，而他的母亲竟然也从中谋取私利，哪怕现在已经停下，可是其中证据充足，只要有人揭发，便其罪难逃。
老王爷知道封信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下午，两人合作就此达成，从此以后，为老王爷的各地生意走动调度，而封信的士官之路，就此终结。
“唔……”封信从噩梦之中醒来，满头大汗，气息紊乱，不停的喘息，许久之后，平复下来，现在一切都很顺利，也都在掌控之中，也无需多想。
起身，简单梳洗，这些事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并非封府没有侍女伺候的习惯，只是他不习惯，他只是喜欢清静，能够在自己的一隅留有一些安静。
陈水在小房间也早早的行了，每天晚睡早起已经成为习惯，今日封信要去暮霭寺上香，嘿嘿，其实是相亲，总要跟一个能够与女方传信的小婢女。
这是封夫人的命令，封信这个做儿子的不敢不从。
陈水简单的给自己头上挽了一个小小的丸子头，因头上毛发太少，虽然已然黑了不少，但还是羞于见人似的长的很慢，见太阳都快出来了，便匆匆跑出小房间。
第一件事便是吃饭，当初她进了这院落便考察了周围的功能，除了封信的房间，多数是空的，要么就是竹子还有后面的厨房，索性陈水的房间里吃的地方不远，不过片刻，便闻到了肉包子的香气。
厨房的门开着，陈水心情急切一直跑着没停脚，只见厨房门口站着一头发花白的老人，想来是这里管事之人。
双手使劲扶住门才算没有撞着老婆婆，陈水陪笑道：“老婆婆，辛苦你做饭了，”然后便要拿她手中的肉包子。
“放肆，”陈水口中的老婆婆面色严肃，厉声喝道：“一个小小丫头，竟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少爷早就起床等着了，没规矩。”
陈水是个脸皮厚实的人，且知道尊老爱幼，舔着脸笑脸相迎，“是。“
“还有，叫我老嬷，以后给我懂点规矩。“老嬷严肃吩咐。
“知道了，老嬷。“陈水乖乖应答，垂着头，很是乖顺。
“这时少爷的，你送去之后再回来吃饭，记住，以后少爷的一日三餐都要有你来送，还有，少爷房中服侍的人是你，以后老老实实跟着少爷。记住了吗？“老嬷一个字一个字清楚的教训。
陈水心想不对劲，于是小声辩驳。“老嬷，我只是一个小书童，不至于干这么多活啊！“
“哼，不管你是做什么，少爷院中只有你一个丫头，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少说废话，赶紧送饭去。“老嬷声音很大，足够如雷贯耳。
陈水赶紧点头答应，要是得罪了老嬷那里还有好饭吃，唉。
老嬷看着陈水离去的背影，心里叹气，也不知道少爷怎么看重这个孩子，不靠谱，没长大似的。
垂头丧气走到封信房中，请安，拿饭，倒水，立于角落，陈水默不作声，做好本职工作。
简单的早餐，封信吃得很香，这是从小照顾他的老嬷的厨艺，虽然已经劝说不让老嬷在侍候，完全可以养老过舒服的生活，可是老嬷不肯，封信只好甜蜜的享用儿时的饭食了。
当然他也听见守在一旁看着他吃饭的某人的口水声，咕噜咕噜，肚子也跟着叫了，当初让她跟在身边无非图着他娘亲一直借口他身边无人伺候给他派下个丫头，陈水这个叛逆的小丫头刚好撞了进来。为了省事他就选了陈水，彼此趋炎附势，虚与委蛇，他宁愿选择一个猴子似的小孩儿。
陈水若是知道此时封信的想法可能会气的吐絮血，她虽然长着看起来十岁其实实则十四岁的身体，可是心里年龄也比封信大（虽然她的确很是幼稚），虽然她长的青涩，可是自从溺水之后消失了黑痣，再也与丑女没有半点干系。
但，显性基因下的隐形基因总是让人忽略的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