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他来了
正值所有人围坐成一圈，肩膀挨着肩膀，手腕碰着手腕，相视而笑，口含生津之时，突然听见一声惊喜的尖叫，“封府公子来了，封府公子来了……”
这声呼唤是从一小小儿郎口中道出，儿郎尚且如此更别说女郎，酒楼中残存的少数女客顿时惊叫涟涟，不是惧怕的尖叫，而是好久没有见到倾慕之人的期待和惊喜。
本来房室无比宽大的面积在即将到来的公子之面前突然变得黯然失色，不复平常的简单和热闹。
因为人们的目光早就投递在门外不远处的停放的那座华丽的马车，众人遵从着内心的呼唤，缓步而出，瞪大了双眼盯着马车的紫色帘子。
目光中含着期待和仰慕的亮光，一动不动，好似这个世界上最为耀眼的光泽就来自那车马，来自那个叫做封信的公子。
而陈水则是站在酒楼之中，她神色仿若梦幻般的发呆，别惹看了或许以为这是犯困的表现。陈水的确不能肯定脑子中不断回环的思绪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上前迎接还是避而不见。但桐溪县所有人推崇的富儒之家最为进退有礼，华光无限，俊美如玉的堂堂大家公子竟然来到了最为低阶的坊市之中。
若是莫天翼之流被人发现住在平民往来的酒楼之中同样会引起众人的关注，却也比不得这位来的强烈，这是来自于封信公子本人的才华和能力。
陈水也是辗转安定下来，逐渐的发现众人乐意谈论的大家公子就是本县的封信公子，众多的溢美之词，华丽的词藻都毫不吝啬的加诸于他，且坊间女子都已能成为他身边的贴身婢女为荣。
马车就停在酒楼的不远处，而里面的人却是没有动静，平平淡淡的好似无人置于其中。
她咬咬牙，闭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地复又睁开，让旁边的小白看了看自己仪容是否整洁，确认无疑之后。
径直往前走去，缓缓步行，周围人也都很是尊敬这位绝佳才气的水老板，于是自觉的为她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小路。
这是又人群砌成的正街的小巷子，此时此刻，突然一阵微风轻轻的拂过，透过层层密集的人群，吹拂在陈水墨色的润泽长发之上，发丝一点点被散乱开来，并不显杂乱无章，红色的衣衫搭配了一张明媚清秀的温婉笑脸，斯文和善，举止进退有度。
缎子酬作而成的轻便布鞋在地上仅仅发出浅浅的细微的声音，微不可见。
待到她走到了马车对着酒楼的一旁之时，突然呵呵一笑，犹如清澈的山泉之音，冰晶制成的蓝色珠玉，清脆而明媚的说到：“封府公子能光临小店，水儿不胜感激，自觉蓬荜生辉。”
这声音是极诚挚极响亮的问候，便见马车都一边帘子处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白皙的指节划过了车帘子，骤然这所有的事务都被衬托的黯然失色。
先是一双子夜般温和清澈的双眸，华贵无双的流光溢彩，这人身上带着难得的华光，封信缓缓开口，同样是温和随意而又自在无比的回音，“水老板才智无双，不才早有耳闻，短短一月便让天下第一楼名震本县，甚至外县之中，多数官宦，富儒之家都愿意为了这酒楼中名贵的食物，简单的制作，以及不羁的谈欢场所而奔赴前来。”
这是赞誉，亦是赞同，周围停驻的人语声传入陈水的耳边，“这两位都是我们桐溪县的才子佳人，今日站在一起更是多彩华光啊！咱们算是幸运，幸运啊！”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月之前，还是这粗鄙不堪，人人可以欺辱的封府下人，今日就受到了这样的推崇和赞誉，有的不是开心，而是郁闷。
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桐溪县便也注重尊卑等级，高雅粗俗了，不过，现在并非自顾自摇头扶额唉声叹气的时候，她看着凝视自己默默微笑的封信公子，雍容得体的气度，依然白衣翩翩，短短几日不见，竟然风姿更胜从前，看来自己走了他过得更加愉悦了。
心中有气，便直接表现在了动作上，陈水缓缓开了口，“公子请进。”
人便扭身超前径直走进酒楼之中，不管不顾，后面的贵客自然有人招呼。果然，水老板一声不吭地离开之后，剩下的周围一群人哄闹着拥着封公子步入其中，期间有说有笑。
可能是怕自己说出什么粗鄙低俗之语，众人的音调都很是明显的比平日里食客期间低调了不少，她冷眼看着众人把他视为座上宾，旁边掌来宝有些呆滞的看着这场左拥右抱的场面，有些哑然的摇摇脑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近陈水的耳边拉了拉她的衣袖有些畏惧的乞求，“掌柜，今日便由你来为这位贵客点餐吧！”
不说这话还好，一旦出口，便如烽火雷霆般炸了旁边的人，陈水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恼，长大了眼珠子瞪着平日重视的手下，“他不过如平常人一般有鼻子有眼，也并非多了什么物件，你为何畏惧他？”
掌来宝从来没见过掌柜如此激动的模样，仿佛是别人突然一个不小心触动了她的逆鳞，心中突突的自动逗了三抖。可是他自问还是了解这位老板的，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一脸微微的苦瓜，望着依然围坐在封公子周围的男男女女，小声耳语道：“并非是我畏惧这位身份尊贵的富儒之子，实在是他长的太过俊眉，我怕走上前去不敢直视，况且……“
他抬眼忘了一眼旁边的陈水，“况且我若是靠近了封公子，旁人若是妒忌以后背地里欺负我怎么办？“
这边是懦弱之词了，陈水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黑不见底的双眸直直的盯着手下，一声不吭，好像是没有相信他的话。
这目光有审视的意味，也有猜度的意思，这一刻，陈水突然有一个十分离谱的想法，莫非是封信背地里暗中收买了掌来宝他们？
这一念头刚刚浮现在脑海，她便自嘲般的苦笑两声，现在自己这是干什么呢，两个人早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以前仗着自个的身份还能贴身在他身边带着，为他着墨，为他更衣，听他抚琴，那时候的时光便是如梭般的飞逝，总是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哪怕她偶有使性子撒娇似的惹人烦，他却从来都没有责怪，一味的忍让和视而不见，那时候，甚至让她感受到了宠溺的滋味儿，哪怕是自己犯下了大错，也不过是责备一句，她虽然心中不说，其实早就适应了在公子的身边。
刚刚离开了他的身边，夜晚总是会凝望着星空怔怔的发呆，墨石一般的深沉夜空点醉了滴滴钻石般的星子，微风轻轻浮动，时而由高到低，时而由低到高，吹动了挂在天空中的明亮星子，微微晃动。
待到夜色更加深沉，智者般的睿智凝视才让她缓缓平静下来，浩瀚长空下，渺小的她才能沉沉睡去，知道第二日繁复的忙碌会让她身心疲惫却也更加满足。
知道现在，才渐渐学会忘却，渐渐学会遗忘，渐渐学会珍惜现有的安宁和咸淡适宜的生活，可是刚刚平复了的心神在见到这淡然的微笑，随意而优雅的动作，子夜般的沉沉目光，悸动的心脏便又砰砰的跳动起来，并且，越来越发的剧烈，强烈，让人沉溺于这种感觉。让她心神不定，得失难辨。
“水老板？水老板？……”远远的传来一声粗哑的呼唤。
陈水回过神来，掌来宝早不知溜到哪去了，她哑然一笑，感觉到众人的目光，这才缓缓走去，走到封信的桌子一旁，朗声说道：“不知封公子今日想要品尝何种美食？”
封信轻轻摇着薄扇，盯着一定距离的陈水，盯了好一会儿，浑不在意的扭过了头，朝着旁人笑道：“刚刚听说了一种新的美食，便叫做肉夹馍的食物，不知我这一次前来可否能够品尝。”
众人哈哈一笑，陈先生坐于一旁朝着封信拱手道：“可这水老板却说明天才能享用，”目中犹豫，不过转头略微思索之后，点点头笑道：“相比水老板定然不能拒绝封公子的请求。”
陈水以别人观察不到的视角默默地犯了个白眼，心想，我这酒楼又不是为他封信一人开的，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干，于是起了腔调刚想回绝。
不只却又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大度点了点头，朝着封信微微弯了弯腰肢，爽朗一笑，这笑声中隐约一点子女子撒娇般的水润糯软，让人心神激荡。
今日因着来者光泽太盛，几乎人们暂时都忘却了这家酒楼的主人，这时才发现一直都举止有礼，步伐窈窕的水老板。
红色华裳随着步伐的缓缓移动，荡起一波波水泽般的涟漪，波光盼盼，触不及防的给人一种仿若仙界灵子般的感受。
一转眼，人便消失在门帘后，看不见了美人的影子。
而无人看到在他们眼中一直认为是表情严丝合缝的雍容典雅，一举一动都按部就班的优雅方式而来的封公子，双眸中有些黯然的阴影，传递出点点的孤寂，像是被美人随手抛弃的流浪公子，转眼，又恢复了漠然和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