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两个那一场无疾而终的谈话之后，尤歌十分刻意的躲了长清两天。
长清却也并不着急的样子，除去比往日阴郁了些，每日跟个没事人儿一样，该看书看书该弹琴弹琴，只当那件事不曾发生过。
这两日过去之后，尤歌反倒是最先主动打破二人之间沉默的人。
第三日清晨尤歌十分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其实已经不能说是早了，天还未亮。尤歌这几天虽然没有见长清，可对于关于长清的消息，还是依然关注着的，他知道在这个点儿，长清便会醒来一次多亏了那贪食蛊虫。
于是尤歌便坐在正厅等长清出来，不知为何连灯也未曾点一盏。
长清醒了后习惯性出来端多些糕点时，看见的便是在正厅端坐着的尤歌。
尤歌见他出来，唇角便同时往上一勾，笑得很有几分释然的意味，道：“长清，我与你一同离开紫禁城，如何？”
这是长清始料未及的，他虽然敢在秦临恭面前信誓旦旦地扯谎说尤歌会与他一同离开，可他的的确确还不曾想过，要如何让尤歌改变主意。
按理说，这是长清等了许久的答案无论是从私心还是为了活命。可长清居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而是不疾不徐的走到桌边坐下了，才缓缓开口，道：“你想好了？”
尤歌做下了决定便不会再轻易改变。
“是，想好了。如果这是唯一让你乖乖与我去南疆找人解开你身上蛊虫的法子，那么我便去。”
到头来还是为了这蛊虫啊……长清忽然感觉有些落寞。
“只是为了我身上的蛊虫么？”长清道。“若是这样，那大可不必了。”
尤歌却很快地摇头，道：“不，我想明白了，你说得对，会自甘缚于这囚笼的人不是我。若是那样，倒不如不活了。”
是的，从来惜命的人都不是她。
“那乞巧节前两日，如何？”长清忽然说。
“什么？”尤歌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长清手指无意识地在桌边轻轻敲着，声音也极其轻，道：“中秋节节前两日的夜里走，如何？”
尤歌没想到长清已经有了个计划，甚至他的计划里头时间会这么紧迫中秋节在下月十五，而今日已经是二十九了，如此算来，他们有的准备时间不过十数日。
“这么……快。”尤歌不禁说出了声。
长清望过来，眸中亮光勾人，带着真诚之至的厌恶，道：“我不喜欢京城，其实一日也不愿多呆。”
尤歌也不管那么多了，至多也就是被秦临恭捉回来，到时她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便是，也算是还了长清五年前因她而受的这些磨难罢。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与长清一同去南疆一避，那么尤歌就会在第一时间做好她力所能及的所有打算。
尤歌道：“这件事不要与任何人说，包括如玉和凌云。所有的事情交给我便是，你好好养伤，你脚上的伤若是能在我们离开前痊愈就太好了。”
长清笑了一下，点头。
也是赶巧了，长清一踏出临歌殿的门，便被王福碰见，说是秦临恭召见。
这大约是秦临恭最后一次召他来，目的再明确不过了，秦临恭觉得自己和尤歌之间的关系融洽了许多，足够在让尤歌发现长清的背叛之后，成为尤歌唯一值得信赖且也会完全信任的港湾。
可即便是目的再明确，面对一个情敌，且还是在尤歌心中占着极重的分量的情敌，秦临恭是不可能不下点绊子的。于是他让长清自己从临歌殿走着来，还命王福在一旁盯着——名为盯着，实则是催促着，生怕长清走得慢了，不足以令秦临恭满意。
长清的脚伤还未完全痊愈，走起路来极其慢，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还是跛着的。于是从临歌殿到勤政殿中这短短的一里路程，长清愣是花了将近半个时辰。
勤政殿
“草民……叩见皇上。”长清气有些短。
秦临恭则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刻意没让他平身。
“日子定下了么？朕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或许再拖两日，朕便会收回给你的这个机会。”
日子自然是定下了，巧合的是今日早晨才刚刚在临歌殿中定下的。长清忽然之间想起了尤歌说的那句“这紫禁城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唇边不禁生出一抹笑意。
长清昔日珍惜着的机会，如今倒是不大想要了。
虽然看着是个单薄虚弱的书生身子，可长清其实是个有些认死理的，就算是在两日前尤歌说了那些不单单是摇摆不定，甚至可以说更像是拒绝的话时，长清也还是想着要保护她。
放弃他自己的活路，倒不是为了别的，也可能不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份喜欢，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由里到外还是个干净而完整的人，活在人世间而不是炼狱里头的日子一个交代。
于是长清对着高位上的秦临恭说：“定下了。我与尤歌，定在中秋节前夕离开。”
中秋节，一个很合理的日子。
身为皇后，也是后宫中唯一的妃子的尤歌，今年是躲不开一次抛头露面的。皇宫中也不可能不大摆筵席，彼时宫中上下都会忙得不可开交，免不了人多眼杂，兴许就有什么疏忽，能让尤歌与长清不扎眼地混出宫去。
秦临恭听起来是颇为满意的。“事成之后，朕会放你自由。”
长清垂下眼睑，挡住了眸中混杂着各种情绪的光，道：“谢皇上圣恩。”
是日夜
长清其实是不曾被限制过自由的，尤歌自然不会对他禁足，而宫中另外一个有这权力的人“尚未与他碰面”。
在与尤歌互通了心意之后，长清便有了将宫中地形都弄个清楚的想法，他们总不能到真正要逃离皇宫时才慌不择路地见路便走罢？
只是紫禁城之所以叫紫禁城，除去这儿是皇宫所在之地，也是因为其戒备森严。几乎是三步一哨十步一岗，每每走上半炷香的时间，长清便能遇上宫中巡查的侍卫。
“站住！”长清听得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喝道，下意识摸出腰间尤歌给的令牌，只等这人走到他面前了便递给他。
“你是哪个宫的？深更半夜不好好呆着，到处走什么？”那侍卫一边接过长清手中的牌子，一边语气极其不善地盘问着。
长清本以为他看清楚了手中拿着的是皇后的牌子，便会放他走，于是并不说话，只静静地在原地立着。
谁知那侍卫看一眼手中的牌子，又看一眼长清。语气中充满了狐疑的意思，道：“你是临歌殿的人？我怎么没见过？”
这便是避不开说话了。长清只得开口道：“前些日子尤……皇后召我进宫的。”
长清身上本就穿着便服，而不是太监或是侍卫之类的宫中制服，也才就会如此频繁地被巡查的侍卫拦下，而他这一开口，嗓音明显与太监不同，那侍卫眼睛便眯起来，更加怀疑地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临歌殿中的琴师。”
“琴师……”那侍卫眼珠子转了一圈般，语气变得和缓了些许。“皇上下了吩咐，过了宵禁，在宫中四下走动的闲杂人等，一律收押。”
话虽这么说着，他右手却在两人中间比了个手势是要钱。
长清十分爽快地将身上带着的几两碎银子都递给他，这侍卫收了钱，面上露出笑容，眼见就要放长清走的时候，他却仿佛看到了什么站在远处的人，点头哈腰着走过去之前还不忘对长清低声喝道：“站着！”
那边的人恰好站在阴影里头，加上又是个拐角，站在长清所在的位置，是断然看不清楚的，于是长清稍微挪动了步子，也只是能看清楚那边是个太监模样的人。
被叫过去的侍卫一边听着那人说的话，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长清脚上的伤此时也开始隐隐作痛，不得不倚靠在宫墙上歇息，再探头去看时，那侍卫连同站在阴影中的太监都消失了。
正想离开时，长清忽然听见愈发密集的脚步声，竟是以刚刚那个侍卫为首的三个侍卫，径直向他走来，不由分说地便将他双手反钳在身后，长清甚至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人手刃敲在脑后，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