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腹中的孩儿……怕是……”赵太医将这简单的一句话说得十分艰难,几乎是一字三顿地将话语从唇齿间挤出来似的。“怕是……没了。”
尤歌忽然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反应了。只是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内往外汹汹涌涌地流。
她一下就明白了如玉那些看似怪异,与往常全然不相同的举动是为何了。
一定是前几日她从马车中摔下来时,孩子便没了,只是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瞒着她罢了。如玉百般不愿去请太医,便是怕自己发现此事,赵太医吞吞吐吐,也是怕她得知此事,而可笑的是他们绝不仅仅是怕她伤心难过,更多的怕是因为担心秦临恭会因此发怒。
可皇帝,九五之尊,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椅之上的秦临恭,总不至于受限于任何人而闭口不言罢?
秦临恭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独断专横,难不成不让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没了,她就不会失去自己腹中的孩子么?尤歌不理解,从来都不理解。
“如玉,你可曾见过……本宫腹中的孩子?”也许这样说,对自己确是有些残忍了。可尤歌在过去的那么多日子里头,没有一日,没有任何一日停止过对这孩子未来的幻想和期待的。
所以……至少让她知道,这孩子已经长成了什么样子吧。
如玉只是跪着,一言不发地掉着眼泪珠子,也不敢用衣袖抹去。
“你哭什么,是本宫的孩子没了,又不是你的孩子。”尤歌居然也并不觉得有多伤心或是有多气愤,更多的只是失望。不仅仅是对秦临恭的失望,还是对这宫中所有人的失望——他们无一不是秦临恭的帮凶,甚至是贴身侍奉自己那样长一段时间的如玉,也帮着秦临恭欺瞒自己。
“回、回娘娘的话,皇子已经……略略有了雏形……分得清四肢了……”如玉抽抽搭搭地说,哭得着实伤心。
秦临恭难不成看着自己未来的孩子没了,也不会有一丝一毫地伤心么?居然还能在第二日如同无事人一般,与她说笑!
尤歌止住了眼泪,将手中的茶杯攥得极其紧,若不是尤歌文弱,茶杯早就碎了。
“皇上吩咐的么……让你们瞒着本宫。”尤歌语气更轻了,听着有些虚无缥缈的意思。
一直不发话的赵太医却说话了:“娘娘莫要怪皇上,想必皇上也不过是不愿娘娘得知了伤心。”
尤歌忽地笑了一声,笑声轻而脆。
“他让你们瞒着本宫,所有人便没动过告知本宫的心么?你们就这样狠决地让本宫做一个痴傻的、丢了孩子都被蒙在鼓里的娘亲?!”
尤歌的眼睛赤红,一番话终于有了情绪。
“来,如玉,替本宫更衣。你们既然不愿说,本宫亲自去与皇上问个清楚便是。”
如玉哭得更厉害了,手脚并用地爬到尤歌脚边,一手用力地攥着尤歌的裙边,磕头磕得极其用力。“娘娘不要去,奴婢求您了……奴婢求您了……”
尤歌不为所动,眸子里冷冰冰一片。
“皇上说了,若是让娘娘得知了此事……奴婢的家人,还有太医院的诸位太医和他们的家人,都要被处死……娘娘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呵,果真是秦临恭的手笔!
“替本宫更衣,你不愿去,本宫自己去便是。”她若不与秦临恭要个交代,这宫中她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如玉别无他法,只能替尤歌更了衣,垂着头跟在她身后。
宫中从来不缺的便是人,多少人挤破头颅想将家里的孩子送进宫来,尤歌平日里是觉得宫中的宫女太监们多少是有些可怜的,也从未为难与他们,处处宽容着。
可今日走在宫中的路上,看见往来的宫女太监,见着自己时便远远地请安下跪,尤歌忽然觉得有些可悲了。
这些人分明一个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风华正茂着,却如同傀儡,如同蝼蚁一般在宫中苟活,每日听着形形色色的“主子”吩咐着这这那那的。尤歌忽然很想问,难不成这些人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若是知道,难不成就不曾想过要将之实现么?
皇帝一句话,眉头一皱,眸光一冷,全部人便联合起来欺瞒她,这样的皇宫还真是令人留恋呵!
秦临恭好不容易能看得进些奏折,一整日都不曾离开御书房。直到听得传令太监一声“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才将目光转而投向款款走进来的尤歌。
秦临恭从桌案后头站起来,快步绕过桌子朝尤歌走去。两人恰在门槛处相逢,秦临恭笑着道:“皇后,今日怎的有了心思来看朕,想朕了么?朝中事物实在太多,朕今日抽不开身,便没去临歌殿。”
尤歌却面无表情,眼尾哭出来的赤红色还没消散,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
“臣妾这几日头晕脑胀的,便寻了太医来看。皇上可知……太医说了什么?”
尤歌也不在乎二人一人在门外一人在门内,大门关不关得上,会不会被宫女太监看热闹,尤歌全然不在乎,她只是抱着对秦临恭最后一点点的希冀,来向他讨要一个答案罢了。
秦临恭脸色微变,却在瞬息间便敛起了不悦,换上一副深情款款的关切样子,道:“说什么?头疼脑热之类的小毛病总是时常有的,皇后该是前些日子受了惊,加上蛇毒尚未褪清罢了。不必太过担心。”
说着,秦临恭甚至还伸手搂着尤歌的腰,欲将尤歌带进御书房内。尤歌挣扎着避开了,眼眶中不受控制地积蓄起泪水。
“皇上当真不知太医说什么?您不是早就晓得了么?”尤歌的眼泪珠子顺着脸颊流下,秦临恭心疼得不行,甚至觉得那孩子就算是没了,对他的打击也还不如尤歌这么几颗眼泪珠子来得重。
“是谁说与你听的?太医?还是你宫中的那个如玉?”
秦临恭伸手轻轻拭去泪珠,再一次试图将尤歌带进御书房。尤歌没再挣扎,却也垂着眼,并不看他。
“莫要哭了,你这样子朕看了揪心得很。”
尤歌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气极反笑这个词了,秦临恭真是将她当作什么也不懂得的小孩子在骗!
“皇上对臣妾揪心,可臣妾只是在哭罢了……而臣妾的孩子,却是连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都没有,皇上便不觉得揪心么?就可以在第二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再上朝,再与大臣议事,甚至还到临歌殿中与臣妾说笑么!”尤歌越说越气愤,也顾不得失态了,声音都不自觉地大了几分。秦临恭看着她的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遭了尤歌这么严重的指责居然也没有一句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