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临恭不知为何，今日硬是要留在临歌殿中用晚膳，奈何尤歌现如今满心想着那日在筵席上极有可能属于长清的惊鸿一瞥。
等等……既是秦临恭举办的筵席，又是在宫中，受了邀请的人应该不多。长清不可能是自己来的，定然是旁的什么大臣小姐带来的。
“皇上，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宫中的筵席？”
秦临恭点头不语。
尤歌不动声色地小口小口吃着，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那日看到了一位颇为眼熟的小姐，倒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颇想认识一番，只是苦于不知姓名。”
“那日统共三位大臣带了女眷，若是哪家女儿，便是礼部尚书的小女儿。”
尤歌完全没想到秦临恭对那日的宾客名单这样熟悉，竟然能在一两句话间便想清楚了是谁家的。这么一来，尤歌便发觉用话语从秦临恭这儿套出完整的宾客名单是不可能的，于是转而用了旁的法子。
“那皇上……难不成知晓每一位参加了筵席的人么？”
秦临恭原本只是随口一答，见尤歌追问，又不得不想起了长清。顿时将筷子拍在桌上，声音虽不大，可在安静到近乎死寂的临歌殿中，依旧十分突兀。
“朕说了，长清没死是他侥幸能苟活。尤歌，你若再追问下去，休怪朕无情。”
尤歌看了秦临恭一眼，眸中意味不明。“皇上何必动怒？臣妾只不过是想与皇上闲聊一二罢了。既然皇上不喜欢听，臣妾以后都不说了便是。”
“何况皇上还能怎么无情？臣妾才疏学浅，不曾见过大世面，满心以为皇上现如今的做法已经足够无情，看来还是怪臣妾眼界太窄了。”
有时候——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时刻，秦临恭总是有将尤歌生吞了的冲动，倘若尤歌生时非要忤逆他，什么也不听，倒不如就这样死去好了。
“尤歌，吃饭。”
晚膳过后，秦临恭终于愿意离开了。
尤歌急匆匆唤来了凌云，问道：“刨去这南风馆中的小倌，可还有旁的线索？关于长清下落的任何线索，都不可以放过。”
凌云摇头，这几日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拖着伤病去查事情本身就难免效率低下，加上凌云一开始根本就是照着一条绝对错误的路线去查的，自然什么都不可能找到。
尤歌抿了抿唇，略加思索，下定了决心般道：“京城虽然地方大，人也多，可人们都互相认识，要找一个人不至于永远找不到，只是需要花些时间和精力罢了。这样，你去打听一下，城中可有什么百晓生，如果有的话，你去问他买一条消息，钱不重要。”
凌云却没有直接答应，反而是犹豫了一会儿，在尤歌以不解的眼神看着她时，才犹豫着开口道：“娘娘，您让我查的长清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您又为何非要追查他的下落？如果只是像您说的那样，是一个故人而已，那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这不是娘娘您曾经说过的话吗？”
凌云忽然间看不透皇后娘娘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皇上如今这样子深爱着她，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看不清楚。后宫中那么多人嫔妃，皇上也不曾侧眼青睐过，从来将目光全部放在她身上……尤歌却一心想着另一个男子的下落？
尤歌没有给出一个解释，只是态度略显得强硬了。
“凌云，你何时变得如此多口多事，犹豫不决了？本宫只要你一句话，你是去还是不去？如果你不去这，这临歌殿中你也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了。本宫自会找人代替你的位置。”
尤歌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凌云也不能再推辞下去了。
“凌云，本宫叮嘱过的话，你千万要记住。此事绝对，绝对不可让皇上知道一星半点儿。”
凌云不清楚长清是谁，如玉却是明白的。如凌云所言，皇上自始至终都是护着皇后的，可尤歌想要的，却也至始至终都是自由。
“娘娘，您如今……”如玉想提及她“腹中的孩子”，却又担心被尤歌发现破绽。
尤歌靠在桌边上，自顾自想着自己该怎么办是好。
如若能找到长清的下落自然最好，他们可以远走高飞。可……可她腹中的孩子该怎么办？难不成带着这孩子四处漂泊么？这大约不是一个为人娘亲的人该做的事情。
腹中的胎儿可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即便她有那个魄力，将孩子一同带着上路，秦临恭会放过他们吗？绝对不会！秦临恭一定会翻遍天涯海角，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挖出来。
尤歌是不曾指望秦临恭到时候能念点儿旧情的——李荣岚跟在秦临恭身边的年头比尤歌长了那么多，不也还是落得一杯毒酒送至眼前，不得不喝的下场么？秦临恭的冷酷无情，尤歌从来都十分清楚。
“如玉，你去请太医来。”尤歌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虽然身子爽利得很，甚至好到了有点儿离谱的程度——她自打有了身孕后，一直觉得腰上跟坠了铅锤一般，沉沉的，可从马车上摔了这么一下后，反而没有了垂坠感。
如玉的反应激烈到了让尤歌莫名其妙的地步，若不是尤歌眼疾手快，如玉已经跪在地上了。
“怎么了？”
如玉连忙站起来，连声说着没事，神色却还是慌张着的。
尤歌模糊着觉得太医院有问题……又或许是几日前替她诊治的太医连着所有人瞒着她些什么……
“如玉，前几日替本宫诊治过的太医，不要叫来。本宫信不过他们。”眼看着如玉在听见自己这一番话的同时，脸色越发差起来，这几乎让尤歌确定了，那场诊断一定有猫腻！
果然，如玉拖拖拉拉的，总是一派不愿动的样子。
尤歌也不催，只是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默默地喝着。
最后如玉还是动了，毕竟主子的命令不可能不去完成。
被如玉拉来的是赵太医——在尤歌受伤那日唯一一位因着自己身上同样有伤，恰好在家中静养的太医。
在太医院中，如玉急匆匆走进去便喊着，要一位前几日不曾为皇后娘娘诊治过的太医，赵太医心下虽觉得奇怪，可也没说些什么。只是其他太医院的同僚，不知为何，忽然间如同蒸笼上的蚂蚁般诚惶诚恐起来。
尤歌看了一眼堂下立着的赵太医，道：“太医，本宫这几日头昏脑涨的，也不敢妄自臆断，才想着劳烦太医为本宫诊断一二。”
话音刚落，赵太医就将随身带着的医箱取下，放在了桌上。
尤歌极为顺从地将手腕搭在赵太医取出的脉枕之上，目光却落在了立在赵太医身后不远处的如玉身上。
赵太医诊着脉，忽然神色一变，如玉也是时刻关注着赵太医的，此时更是惊得额际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怎么？本宫的头疼脑胀，难不成是什么绝症不成？”尤歌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语气也是清软的。
赵太医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烦请娘娘耐着性子，让微臣再诊一次脉。”
尤歌眉头都不带皱的，安安静静地等着。
如此往复了三遍以后，尤歌终于开了腔，道：“太医，即便本宫身染不治之症，你也不至于不告诉本宫罢？”
赵太医话还未说出口，先“扑通”一声，双膝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
“太医，这是做什么？”尤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