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
尤歌忐忑地用完晚膳,秦临恭却依旧不让她走,只说让尤歌在一旁待着,尤歌虽不解,但明目张胆且没由头地抗旨……没有那个必要。
从一旁高大的书架中随手取下一本什么古籍翻阅着,尤歌心中依旧思索着长清今日怪异到不行的言行举止,先是在礼部侍郎府前,看王敏被抄家时的神情,又是数次与尤歌说起不大像他会去想的事情,更不必提他“饿”到不顾风度地躺在地上狼吞虎咽。
是王敏对他做了什么而自己并不知情么?想到这儿,尤歌便想起了王敏此时正在她面前这人手中。
“皇上,王敏如何了?”
秦临恭今日的奏折约莫是批阅完了,此时正对着棋盘上摆着的残局思索着,听见尤歌问话,便头也不抬地答道:“该是在天牢关押着,朕留着此人还有些许用处。用完后定为你将他杀了。”
尤歌哪里是这个意思,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口误便让某个人送了命——即使这是死有余辜的王敏。
“不、那倒不必。臣妾只是有些话想要问王敏——关于克扣临歌殿用度的细节。”
秦临恭根本不信,倒也不戳穿她,只顺着尤歌的意思道:“朕命王福去见他,让王敏将所有条目都写清楚了送到临歌殿去便是。天牢不是什么好地方,朕不想你去。”
尤歌还想说些什么,秦临恭便抬起了头朝她这儿望来,还向尤歌伸出一只手,道:“来,替朕看看这残局要如何破?”
“臣妾并不怎么懂这个……”虽然这么说了,尤歌迟疑之后还是朝着秦临恭去了,只是刻意避开了他伸出来的手。
其实在刚入宫的那两年,尤歌闲暇时候是钻研过些许棋术的,而钻研棋术的法子无非是对弈和解残局。很是巧合地,秦临恭摆出来的这副棋局,正好是尤歌为数不多能够解出来的几张棋谱之一。
于是尤歌在看着这棋局的第一眼起,便觉得熟悉得很,又试着移动了几颗棋子,终于彻底想起了解法。
只见她捻起一“卒”,毫不犹豫地放入了敌方阵营中一个明显的陷阱中,于是这“卒”毫无疑问地被吃了。秦临恭执起“车”,在棋子上轻轻一磕,将那一枚“卒”取下,以“车”替代之。
可吃掉棋子的瞬间,秦临恭便想明白了。
这残局中,他这一方不过剩下一“车”两“兵”一“帅”,这“车”在牵制着敌方三枚“卒”的同时也在保护正后方的“帅”,而尤歌这么一走,秦临恭不吃是不可能的,可他头脑一热,欠考虑地吃了一枚错误的“卒”,正将“帅”暴露在尤歌的眼前。
尤歌毫不犹豫,一声清脆而又带点儿骄傲的“将军!”便喊了出来。
大约是这声音太过没有防备,好似卸下了二人之间的许多伪装与隔阂。二人一时肩竟都愣怔了,若说秦临恭的愣怔是带着欢喜的,尤歌则纯粹是懊悔和茫然。
她根本就不该看那本棋谱!尤歌第一个懊悔的居然是这个。
秦临恭还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里都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道:“皇后厉害,朕甘拜下风。”
秦临恭这么好胜的人,输了这么一局都尚且坦坦荡荡的,倒是弄得尤歌不好再别扭下去。
“是皇上手下留情了。”
话音未落,便听得秦临恭一声憋不住的笑。尤歌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什么手下留情,这不过是残局!前后走的步数加在一块儿也是一只手便能数过来的范畴,顿时恨不得以头抢地。
尤歌不好意思地从耳根开始泛红,一直延伸到露出衣领的后颈处,她自己也能感受到面上发烧。于是下意识间猛然扶着桌子站起来,这一系列反应彻底让秦临恭笑开了怀,笑声爽爽郎朗地在尤歌耳边游荡。
“皇上,你知道你为何破不了这局么?”尤歌十分生硬地转着话题,好在秦临恭纵着她,乖乖地顺着尤歌的话问。
“为何?”
尤歌错开目光不去与秦临恭对视,语调一转,正经了许多。“因为皇上舍不得放手,你看,只要放弃一个小卒,便能赢整一局,可皇上偏偏没有这样做。是想不到吗?”
眼见秦临恭就要张口,尤歌赶紧抢在他前头说道:“臣妾不信以皇上之聪慧会想不到,只是皇上想得太多,觉得放弃了一个卒,便失了大好的优势。这在你我之间也是”
秦临恭干脆也站了起来,一瞬间尤歌整个人便被笼罩在秦临恭的阴影下,瞬间收了声。
“时候不早了,尤歌,沐浴更衣了便躺下歇息罢,明日朕上早朝时恐怕要将你吵醒,睡不了几个时辰。”
尤歌忽然觉得自己转话题的方式也不算生硬了,只是……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尤歌的语气冷了些许。
秦临恭一条腿曲着膝盖,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高,更亲和些。“你不是带了个琴师回临歌殿么?既然是琴师,该是个男子罢?朕怎么可能让你与他共处一室?”
虽然秦临恭已经刻意放软了调子,可毕竟秦临恭这个人就杵在眼前,威压怎么还是在的,于是尤歌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想不出任何借口,除了一个拙劣到蹩脚的。
“偌大的临歌殿,多容一个琴师也无妨。”
秦临恭语气也冷了下来,整个人站直了,道:“那多容一个朕也无妨了?”
秦临恭与长清同处一个屋檐下?!
尤歌单是想想就觉得长清的性命堪忧了。
“要么你留在勤政殿,要么朕去临歌殿,你选一个罢。”秦临恭还在继续施压。
很快,尤歌便一言不发地走出正殿,秦临恭的眉头刚皱起来,便听得尤歌极轻的声音道:“备水,本宫要沐浴。”
贵为九五之尊的秦临恭居然像个小孩儿一般,得了点甜头便觉得快活之至。
翌日
天刚蒙蒙亮,打更人刚打过五更的巡,秦临恭便睁开了眼。尤歌自然没有与秦临恭同床共枕秦临恭提过,只是尤歌当没听见一般跑到偏殿睡下了。
秦临恭一边由着侍女替他更衣,一边对王福吩咐道:“不必叫醒皇后,一会儿也莫要闹出大动静,免得将她吵醒。”
临出门时,秦临恭又想起来了些旁的,于是道:“吩咐下去,叫御膳房热着早膳,皇后醒了便送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