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凌云得了秦临恭的口谕，便随口找了个寻常借口，溜了出来。
“奴婢叩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后这些日子让你找一个人，你前些日子便找到了，此人住在礼部侍郎王敏府上，是个娈宠，是也不是？”
秦临恭语气平平，却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凌云便和盘托出了。
“你知道朕前些日子曾将此人招进宫来吗？”
没有想到秦临恭会问的如此坦白直接，凌云愣怔了一会儿，才恭恭敬敬的回话道：“奴婢知道。”
“那你可有告知皇后此事？”比起前边几句话的语气平平，秦临恭这句话听起来平添了些着急的意思。
凌云虽犹豫过，可最后的确将此事瞒了下来，故而，尤歌到目前为止还是不知情的，于是凌云也照实情说了。
“如此甚好，”秦临恭颇为满意，语气又恢复了平淡，道：“往后关于此人的消息，与朕相干的，你一概不要告诉皇后，明白吗？”
凌云道了明白，本该就此退下，却依旧站在原地，秦临恭批完数本奏折，再抬起头看时，发现林云还没有走，便觉好奇，问道：“还有何事？”
林云自始至终也没敢抬头一睹龙颜，声如蚊喃般问：“皇上，奴婢斗胆问一句，这位长清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皇后娘娘数字在听见她的名伟之后，便失了态？”
秦临恭一双剑眉又皱了起来，问道：“数次？”
凌云道：“有两次皇上也在，还有一次，便是今日早些时候，在礼部侍郎王敏大人府上时。娘娘一见着长清公子，便十分激动，奴婢才实在因为放心不下，而斗胆向皇上问及此事。”
“你说清楚，皇后在王敏处时，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秦临恭干脆将手中朱砂笔放下，身子前倾，专心致志的听着凌云讲。
凌云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了要将当日的事情和盘托出，清清楚楚的将所有细节都告诉秦临恭，这一是因为秦临恭是皇帝，他说的话便是圣旨，不可不遵。二则是因为，名人毕竟是，由尤歌和秦临恭一同带回宫中的，怎么也想着让他们两个长长久久的过下去，而不是让尤歌与外来的一个什么长清公子混在一块儿。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与王敏大人并未怎么交谈，皇后娘娘一直是与长清公子在……”凌云回想起当时的场面，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合适又不至于惹怒秦临恭的词语来形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在叙旧。娘娘言语中，还是充满了对皇宫的厌恶——奴婢有几句话，只当讲不当讲，是娘娘刚得知腹中皇子没了的时候，与奴婢讲的。”
凌云话音未落，秦临恭便十分着急的接着道：“讲！但讲无妨。”
“娘娘说，她宁可死在宫外，也不愿在宫内苟活着。”
“苟活？！”凌云最后几个字还未有清楚，便听得秦临恭暴怒地拍了桌子，大声呵斥道：“朕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她管这个叫苟活吗？不知好歹，当真是不知好歹！”
秦临恭实在气不过，今日将桌上堆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奏折，一把全挥到了地上。
“王福！将长清给朕叫来！”秦临恭喘着粗气，气得眼睛染上赤红。
凌云这边意识到自己彻底说错话了，刚想做些什么补救一二，却在甫一开口，还未发出第一个字音时，便被秦临恭察觉一个眼刀抛过来，顿觉彻骨寒冷，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半个时辰不到，长清便被半拖半拽着，拉到了秦临恭的面前。
你见到这个始作俑者，秦公好不容易在这半个时辰中消退下去的些许怒气，又涌了上来。
所有的错：“朕看你是想烂死在礼部侍郎府中！朕从一开始便不该有让你活命的想法！”
刚刚才见过分离了许多年的尤歌，长清仿佛一偿了多年的夙愿，此时竟然也不那么看重生死。
于是长清抬起头，直视着秦临恭的目光，不卑不亢的道：“如若从一开始，五年前那一次，皇上并没有将我放走，又何来今日的纠缠呢？皇上，您难道不认为，我的痛苦，您的痛苦，尤歌的痛苦，都是由皇上您一手造成的么？”
“呵！”曾经这样的态度，似曾相识，不正是尤歌的态度吗？将所有的错都归咎到秦临恭的身上，好像只要这样说了，他们经历过的苦难，就都是秦临恭造成的，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一样。
好一派道貌岸然。
秦临恭气极反笑，道：“如此说来，没有在五年前便将你彻底杀死，倒是真的错了。这是不是该抓住机会好好弥补？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便死吧。作为你提醒朕的嘉奖，死法，你可以自己选，大秦别的或许不够多，刑罚倒是很多的。”
长清依然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的长身而立。
秦临恭没打算忍他一分一毫，一个眼神递给王福，王福便懂了，在半炷香之短的时间内，居然带着宫女太监，用各式各样的刑具，摆满了半个大殿，一时间，御书房这个大殿，居然像极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
纵使是再怎么见惯生死的人，见到这个场面，也会不得不觉得寒入骨髓，无法自控的打起寒战。
更不要提其中一套刑具正被三个太监一同提着朝长清的方向来。
这一套刑具，长得颇像虎凳，同样是木制的，这分明不是原木的发白的黄褐色，而是极其深及其不均匀的猩红色，不知要经过多少人坐在这上边受刑，血液才能将木头染成这个颜色。
王福最后看了一眼秦临恭的脸色，见他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迹象，便二话不说，直接让小太监们动手。
眼见着长清就要被摁在这长得颇像虎凳的刑具上时，凌云才忽然回过神来想起了尤歌对眼前这男子的重视，顿时跪下替他求情：“皇上，娘娘说了，过几日还要去见他，若是娘娘届时见不到长清公子，或是见到了长清公子的惨状……奴婢担心依娘娘身子现在的状况会承受不住。”
凌云这话说的在理，尤歌是用来阻止秦临恭最好的法子，秦临恭果然在听到的同时便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停手。凌云刚松了一口气，便见秦临恭没有维持多久的懊恼表情消失了，换成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如此……那便取蛊虫来。”秦临恭一个眼神，王福便附耳过来。
“将贪食蛊取来。”
这算是秦临恭网开一面中的网开一面了，贪食蛊虫寄生在人的胃脏中，只要有食物源源不断的堆积进来，便不会危及宿主的生命。可若一旦没有或是不足……
王福亲自将蛊虫送入长清口中，长清自然不愿意吞下，王福一只手手握在他下颌骨处用力一捏，硬生生将他下巴捏脱臼，强迫他吞咽。
“公子，您可记住咱家今天的话，若是您吃的东西不够多，不够快，这贪食骨虫饿的不行了，便会以您的五脏六腑为食，将你吃了个肠穿肚烂而死。那死相……”王福表情怪异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文人怕是看一眼也能将肠子吐出来。”
秦临恭今日将长清叫来的目的无非两个，一是再给长清立一个下马威，让长清知道，答应了他的事情不可忤逆的。一是他彼时正在火头上，如今气也消得七七八八了，两个目的都达到了，便可以将人放走，也免得再碍他的眼。
看着因为蛊虫作怪而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湿透了的长清，秦临恭没有丝毫同情心。
“朕之前吩咐的事情你若做到了，朕便放你一条活路，放你一条自由的活路，就像你或者尤歌一直所想要的那样。若你做不到，朕也不会杀你，横竖你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不是？”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弱点，不尽相同，有些人看淡生死，却有更恐惧的事情。
“朕会保证王敏平步青云，能好好折磨你，折磨到你一百岁。若是王敏活不到那么久，朕便将你卖入南风馆，做最下等的小倌，任人欺侮打骂。记住了？”
秦临恭并没有打算等长清的回复——这人已经在贪食蛊虫的折磨下了，不张口撕心裂肺地喊疼算是放过了大家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