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架下边有一张竹编的小矮凳,楚楚伸手将上面的灰拍了拍坐在上面,逆光看向袅袅,“不过是诓你的,其实我也没有弄懂那诗句的意思,算起来,我也不过是家境尚好时读过些书,那次只是见有情之一字,料想不能轻易出口就是了。”
袅袅笑了一下,“那你也太坏了,竟然诓了我这么久,想来诓我的还不止这一件。”
“你就从来没有诓过我?”
袅袅正要回嘴,只听得哐当一声,就见楚楚坐在了地上,那竹凳子历经几个月的风吹日晒,已经朽烂了。她刚刚想说什么?她记不起来了。
将楚楚扶起来,便是良久的沉默。
“凳子没了,可以再做。是不是这样说的楚楚?过去了的,就过去了,是不是?”额头抵着楚楚的额头,她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我以后不会诓你了,我有什么都会清清楚楚的跟你说,从此以后我们要相依为命了……”
“是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往后还得继续走呢。”抱着袅袅,她努力忍着眼泪,尽量不让声音颤抖,“袅袅,往后我也绝不瞒你什么,不过能时常和我斗嘴打闹的,那才是你呢。”
她松开袅袅,环视着四周,指了蜘蛛网密布的门扉窗户岔开话题道:“好久没回来,都被蜘蛛霸占了,今晚少不得要在这儿住一晚了,我去收拾一下吧。对了,我把他们埋,埋在了村口的桃花树下,你去看看吧。”最后一句说的极快,她望了眼村口的方向,就转身去打扫房间了。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袅袅提起裙摆,飞一般的冲向村口。
他们入村时是走的街头大道穿过来的小路,而她们习惯挂在嘴边的村口其实是在南面,一溜的桃树后面,是一片庄稼田地,远处还有池塘,池塘里种满了荷花……
宇文邕跟在她后面跑出来的,他一个练武之人都气喘吁吁,何况是她?看着她抚着心口往桃树下蹲去,他发觉心口有些发闷。
鲜血,死人,他从小见得多,早已经没太大感觉了,甚至在前几年还小的时候,他一直觉得他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刻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一刀给结束掉。对生命,他曾经没有任何期待,一度迷茫得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在活着。
这几日,他都非常冷静的以旁观者的姿态见证两个姑娘的悲伤和泪水,他以为他可以一直这么无动于衷的看着,但是他走上前去,将瘫坐在地上的女子拉了一把。
“想哭就哭出来,一次性哭个够,肩给你靠,衣给你擦!”
她使劲的推了他一把,拒绝着他的靠近,脚下一个踉跄,直直跌在地面,带起很大的灰尘。
她的手往地面抚摸去,她不想去想象禁锢着外祖母娘亲爹爹三个人骨灰的黄土之下是如何的暗无天日和阴冷森然,她再也见不到这几个疼她如命的亲人了!他们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她?
“我也想哭,可是我孤零零的在这里面对着一堆黄土,似乎我也是个死人,我又觉得不必哭。”
她笑了起来,也没有再在地面上摸索了,而是直接将整个身体趴在地面,把双眼一闭。
“外祖母,其实我知道你更疼楚楚,从小她懂事乖巧,我是不及的……但是为什么每次有吃的用的你总是让我先挑呢?我还想在您七十大寿的时候问个明白呢!……您是怕为难嘛?所以悄悄地就走了。”
看着她欲哭无泪,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般的趴在那里喃喃自语,宇文邕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弯下腰要扶人,又见她张开嘴,他索性坐在她的旁边,让她继续说。
“爹!我很喜欢你给我讲那些故事!上古传奇,皇宫密闻,民间趣谈……我总觉得您上辈子一定是出身于士族之家,所以什么都懂,又,又总是一副……又总是,对我诸多有意无意的告诫,我问时,您偏又不说,我就会说爹爹最扫兴了最不喜欢和爹爹说话。其实,其实我很喜欢和爹爹聊天,真的,爹爹您继续跟我聊啊好不好,好不好……”
“娘,娘,娘亲……”随着一声声的呼唤,隐隐有低泣声响起来,“娘,其实很多时候,我不是真的嫌你啰嗦。在很小的时候爹爹就告诉我娘的身体不大好,要我听话要我顺着您……我也想听话,可是,我真的不爱绣花做衣服嘛。您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不能看,可是我真的很喜欢看……很多时候我直接跑开了不是嫌您烦啊,我是怕,怕我听多了也会有脾气从而顶撞了您……娘,为什么你们在的时候,我总是惹你们生气呢……你们活过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