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喃喃细语，语无伦次的讲了许多以前的事，宇文邕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当时北魏权臣、叱咤风云的宇文泰。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叱奴氏，他始终不懂她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还有宇文护，精明如父亲，真的没有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和狠辣无情吗？
一行大雁往南飞，嗷鸣声渐渐远去。不觉已是太阳落土，晚霞满天。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让地底下的人安息，就要好好活下去是不是？”
宇文邕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拥在怀里轻声慰哄，这次她没有反抗，反而伸手将他紧紧搂着，哭声压抑。
“为什么……为什么要发生这样的事，我，我就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人要杀人，为什么不能慈悲一点不能和睦一点……”
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吃人的野兽。总有一天，他要将天下的野兽屠尽。
“因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伤心，你可以哭，但是哭过以后，一定要擦干眼泪，重新接纳生活。其实很多人，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只是他们习惯了，将之称为经历。”
宇文邕的声音很轻，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亲和，她静静的听着，止住了抽泣的声音。
“像你们这样出身在富贵之家的天潢贵胄，难道不应该是无忧无虑吗？”她知道宇文邕自然不是，虽然她并不了解他的过往，可是很少见他笑，就算笑，也只是唇角掀起一层弧度，从没有到达眼底的发自内心。
“天潢贵胄……只不过是乱臣贼子。”他低头瞧着她，笑了一下，“不哭了？”
她明显一愣，没有做声。
“我不到两岁，就和弟弟宇文宪被寄养在李贤家里，还差点被送到你们北齐当人质。八岁回去，与父母很是生疏。你们虽是平民百姓，却自小能与家人一块，那是我儿时盼也盼不来的。如今全村遭屠，自然是令人心痛。”他看到她抖了一下，略停顿了下才又说：“但其实这种不幸，在我的身边，却是时时发生。”
袅袅昂首看着他说，没有说话。
“你看见的高公子，莫如嫡仙般的人物。他长的比女子还美，那是沾了他爹的光，他爹在当年，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传闻被追封的文襄帝高澄，自幼聪慧过人，严明有大略，具备治国的天赋，还很得高欢的喜爱。可他好色，常常抢占他人妻子为妾。太过嚣张，辱骂王上是谋反之人。就他这样不可一世的人物，谁能想到最后会死在一个下人手里？他若不死，高长恭也不会从小步履艰难。”
这时候也没什么惊叹的心了，高公子的身份竟然这么贵重，可是和她也是无关的。
宇文邕有些语重心长起来，“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你能明白，天公不慈，未曾照拂我们每一个人。袅袅，我们把伤痛甩在身后，带上微笑，大无畏的往前走，好吗？”
“可是……”
“可是你还是恨还是痛，你还是想不通是吗？我答应你，我一定帮你查清楚。”
袅袅其实不太明白他说的查清楚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是她点点头，半晌没有出声。
宇文邕将她拉离怀中，探手从身后将包袱拿来递过去，“刚刚追你出来时顺手把你的东西带了来。”
鼻中又是一阵酸意，袅袅伸手接过，“可是，如果真的埋进土里，会不会吵了……扰了他们清静。”
“那就拿出来给他们看看，然后回去之后置了牌位，放在牌位前头。”
“谢谢。”还是他想的周到。
她自包袱里先将树叶盘子放在地上，再把一套棋，一条护额，放在盘子上面，手指在镀银小剪刀上面滑过，到底留在了包袱内。
那日挑这些东西时是怎样的兴奋，今日心里就是怎样翻倍的酸楚。其实也不知道楚楚将骨灰坛埋在具体哪个位置，楚楚不愿意来，她也不愿见她触景伤心。袅袅摆好东西，退后三步，朝着这沿岸一片桃树，虔诚的叩了三首。
“愿你们在天上，再无疼痛烦恼。我和楚楚，一定会好好的，你们放心。”
她在心里默念，宇文邕就站在她的身后，然后将她扶了起来。
“你们是时候，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