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后院传来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宇文邕赶到时,那人飞身一窜,没入无边夜色之中。虞安自檐上跃下来,宇文邕凤眸一眯,“虞伯伯没事吧?”
“没事。”他面色如常,只是垂目思寻,微微过了一瞬突然惊声,“袅袅呢?”
宇文邕不知他何故如此,只如实道:“夜半子时,正该梦中。”
虞安脸色一变,急急就往后院。袅袅不在房内,沉香被人喊醒,什么也不知道,合欢被人劈晕,宇文邕赶紧掐她人中,待她悠悠转醒看见人,猛然叫道:“有人抓走袅袅!”
沉香扶她坐好,一迭声问:“袅袅被谁抓走了,你看见了谁?”
“我没看见,我正要起夜,看到个黑影一窜,他是奔着袅袅去的,我吓得大喊,他就把我打晕了。”
沉香松了一口气,“你幸好是被人打晕而不是……也不知道袅袅现下如何了,”
两个姑娘只知道哭,宇文邕心烦不已,大步跨出门去。
“惊雨。”
“主上。”
宇文邕指着周围,“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怎么会有人来我司空府,如入无人之境就把人给带走了?”
“是。”惊雨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早敛了平日嬉笑颜色。他先飞朱檐一探,再跃至树梢四观,可惜皆无所获。
虞安要走,被宇文邕伸臂拦下,“看来虞伯伯的确隐瞒了不少事,从前我不问,是因为待客之道里没有唐突问寻这一条。如今袅袅不见了,虞伯伯还不打算坦诚相见么?”
虞安蓦然出掌,讥诮看人,“是不是你玩的把戏我还没有弄清楚,你急什么?”
“我的把戏?”
虞安哼了一声,甩袖走人。
宇文邕气的一拳头砸在树上,震的落叶纷纷。
袅袅被人带出了长安,一路颠簸,让她把胃里都吐空了。感受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往前摸索着要下车。一不小心,从马车上滚落下去,摔得她浑身一痛,尤其手肘,因为被人绑在腰后,动也动不得,好像摔下啦的时候碰在石块上。
“我肚子不舒服,我要找地方解决一下。”
对方气息微微,并不打算与她说话,可她憋不住,能吐的都吐完了,吐了一身,总不能下面也……
她微微侧耳,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她艰难的从地面梗起来,盲目的往周围寻去,有摸到花草丛,只好走进几步,再慢慢解开腰带。
待释放一番走出草丛,朝马车旁摸索去,浑身已经没有什么力气。
对方带着她连夜奔走,大约马不停蹄的走了一天两夜,才停下马车让她缓一口气。不管她在马车上吐的如何厉害,对方都没有问她一声。没有给她吃的,也没有给她喝的,人心冷漠如斯。
大概是马儿需要吃草,所以对方没有催她上去。
“你是司空府的人吧。”她有气无力的说,“不然,你怎么可能带我走出司空府而不惊动任何人?要知道,朔风惊雨魑雷紫电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四兄弟,每晚都有至少一人在巡夜。”
在她看不到的明处,那男子微微一惊,真的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够猜到这些。
“你不说话,就是怕我听出你的声音……其实你错了,这有什么呢?反正凭我一己之力也不可能从你手中逃脱。”
对方还是不做声。
袅袅心里有些酸楚,“要么你带个斗笠,把给我覆眼的布条取下来?我这样整日活在黑暗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如果没有弄错的话,我们以前兴许也是见过的,你不看僧面看点佛面,行行好吧?”
对方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在她以为他一辈子都不打算理她时,他亲手为她取下眼上的布条。清亮的光猛然跳入眼中,她有些害怕的避了避身子,再抬眼,男子戴着一张银面面具。
无法在她清亮亮的眸子中长时间对视,他转身自包袱中掏出干粮递给她,她摇摇头,说想喝水。
男子解下水囊,看她一眼,再转身而去。
寻水吧,袅袅想。
男子去了好久,她腿软下来,席地而睡。
再醒来,又还是在马车上,不过明显他有减速,并不太颠。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爹爹肯定急坏了。
为什么那个赶马车的身影那么熟悉,可是偏偏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呢?可是又这么的熟悉。他是宇文邕身边的亲信吗?可是他为什么要绑着自己,宇文邕知道吗?到底是宇文邕的圈套还是宇文邕身边出现了叛徒?
那男子驱车把袅袅带到城外一处荒郊野外。进了一个山洞。这次这个男子没有给她敷眼睛,好像知道她是天生的,记不住路一样,她再次确定这个男子一定很熟悉她,于是她决定试探一番。
过了不久,男子打了一只野鸡回来,将鸡毛去掉,架柴生火烤着鸡。烤熟后解开绑住她双手的绳子,递了一只鸡腿给袅袅,袅袅说:“我吃不下,你有辣椒粉吗?”
男子随身掏了一小包出来,袅袅为自己撒了一点辣椒粉,又问:“你要不要?”
那男子看了她一眼,也接过来了,也撒了一点点。
他咬了一口鸡腿,但是嘴里没有发出声音,他不怕辣,他跟袅袅一样,不怕辣。宇文邕是不吃辣的,宇文邕身边的朔风不吃辣,那么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朔风。等等,我为什么会想到朔风的身上?难道是说风雨雷电里面有叛徒吗?紫电,她见的少不大认识。魑雷的话,惊雨的话,他们谁更像是叛徒吗?不不。惊雨共过患难,魑雷远在北齐待命,她怎么都无法把他们与叛徒相联系。
我太武断了,袅袅想。
突然一只手臂伸过来,袅袅下意识退了一下,却发现他是递给她水囊。他说:“你喝点水吧。”袅袅微微挑了挑眉。他竟然捏着喉咙说话,果然是一个熟人。
“既然大家是熟人,我也跑不掉,你何不露出庐山真面目呢,这样你说话也不累,我也轻松。”
那男子微微愣了一愣,自揭开盖子喝水。
袅袅也就不再多问,吃完自觉捡起绳子递给他,看着地面不看他。
男子接过绳子,却并没有再绑她。
“我知道你无辜。”
这不是废话?
“但是你也不能放过我,或者说,你做不了主。”
“你果然聪明。”
“我只是敏感。”
他不绑自己,她也乐得舒服,只是胃里实在不太舒服,又不想求人,这一路上没有少受罪。
宇文邕派人在城中打探过,当天连夜出城的一共三个马车,其中两个马车是生意人,另有一辆马车上的男子身着黑色衣裳,一副江湖人的打扮。宇文邕心中亦起疑,立即派人往外追。
虞安一听,比谁都快,一路追出城外。
宇文邕的人走错方向,虞安于两日后追到野外山洞。
黑衣男子丝毫不觉得奇怪,“你果然是前朝的人,能根据我留下的暗记,找来这里。”
“我女儿呢!”
袅袅动了动手,他绑的太紧,勒得太痛。他想和爹爹说话,可是嘴上被塞着一个布团,她想让我爹别着急,她一点都不害怕。
此时已是日暮低垂之际,借着丝丝火光,虞安看到了角落中的袅袅,他微微上前一步,那个男子拿剑抵着袅袅喉咙,“我觉得你就站在外面说话挺好的。”
虞安不敢乱动。他说:“阁下就开门见山吧,你的主子到底要你做什么?”
那男子说。“不该问的问题你就别问,毕竟现在你的女儿在我的手中。”
虞安又说。“我一直追踪你追踪到大司空府,你到底是谁?”
他果然是宇文邕身边的人!!袅袅愤怒的瞪着他。
“不愧是父女俩,都喜欢问同一个问题。怎么你们对我的身份就这么的感兴趣啊。”
那男子故意捏着腔调说话,显得调子有一些怪怪的,比太监的声音还难听。
“虞老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抓你的女儿,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问你,藏宝图到底在哪里,藏宝图的秘密又是什么?此时你们面对我,我还讲一点旧情,如果来的是我的主子,你们父女非见血才能见面不可,我说的你们懂吗?”
“又是藏宝图,我都已经说过了,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什么藏宝图。”虞安冷冷一笑,“你们想要藏宝图,不去皇室找,却来问我,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一点也不奇怪呀,如果你不清楚宝藏图这件事情的话,你为什么会从北齐找来北周?单单是因为追踪你的女儿吗?那么你为什么会去调查费鹏,为什么会去北周军营调查,为什么又会进大司空府难道这些都要我告诉你原因吗?因为你也在调查藏宝图的事,而且据我所知,你调查的结果很可观,正是我和我的主子需要知道的线索。”男子说着轻轻划动了一下,袅袅只觉脖子一疼,有鲜红的血流在他的剑口,“毕竟我的耐性有限,毕竟我主子交代的事情我必须办到。你们不跟我为难,我也不会为难你们,但是如果你还想装作若无其事的话,我会告诉你我剑中抵住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