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开府这日,固南城大街小巷如同过节一般热闹。早早的便有人沿街等待固南王打马过街,好一睹这位十七岁少年郎王爷的风采。谁知众人等了半天只等来一辆由一队百人铁甲护卫,保护着进城的华丽马车。
那车造型讲究,四面皆装饰着紫金双色丝绸,雕刻着繁复美丽的花朵,而拉车的四匹马更是清一色洁白如雪,身上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如此阵仗,不消多想,便知马车里坐着的人,非一般尊贵。
不久城中便传开,是华薇长公主之女荣贞郡主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固南城,给王爷表哥送礼道贺。
虞月自然知道这荣贞郡主。陆荣贞比她大三岁,今年该是十五岁,但是冬天出生,眼下还未及笄。
前世中,荣贞郡主当年是一心想要嫁固南王容齐的。华薇公主也有心让唐山容齐娶陆荣贞,但是固南王不知为何并没有答应姑母娶她。陆荣贞耗到十八岁,固南王仍然没有娶她的意思,她便一气之下嫁了一个将军之子,但是不到两年便守了寡。见固南王仍然是独身一人,便向平康帝表明心愿,想请求平康帝降旨赐婚。平康帝问过唐山容齐,得到否定答案后,便降旨将她赐婚给了刑部尚书之子。
后来这夫妻二人时常在家里大打出手,日子过的鸡飞狗跳。刑部尚书之子受不了她的霸道蛮横,几年后甚至向那时已经是太后的虞月,冒死提出请求,要和陆荣贞和离。引得朝堂上一片议论。几次之后,虞月被他缠磨的心烦。便决定如了这人的愿。
谁知陆荣贞听说丈夫竟然在朝堂上请旨和离,震惊过后,忽然就转了性子,死也不愿意跟丈夫和离,进宫求到虞月跟前,保证以后夫妻和睦,不再烦扰她。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听说过那对夫妻的消息。大约陆荣贞真的转了性子,夫妻重归于好了。
“妹妹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马车行走在去王府的途中。宋柔筠和虞月坐在一辆车上。见她垂眸不言不语好半天,不禁好奇。
虞月从前世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抬起头轻轻摇了摇,“没什么,只是想这荣贞郡主不畏路途遥远,亲自过来给表哥庆贺。这份心意倒是率真至诚。”
按说陆容贞长的也是一个标致美人,唐山容齐又自小与她一同长大,为什么就不愿意娶她呢?
像她和表哥那样,亲上加亲成一家人,恩恩爱爱不好吗?虞月不无替他们惋惜地想。
“是啊,千里迢迢的,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一路上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一定吃了不少苦。”宋柔筠也感叹道。
“要是我,我才不会为了表哥开府这么辛苦亲自过来道贺,一直赶路多累啊。”虞月道。
宋柔筠瞧着她,玩笑道:“那若是十三哥哥呢?”
虞月一怔,脸上一红,便捏着帕子去打宋柔筠,“八姐姐,我发现你越发坏了,总拿我和十三哥哥说事!当我不会拿赵林庚与你玩笑是不是?前些日子是谁思念未婚夫,说近在眼前也不能轻易见面,好生烦恼苦闷呢?羞不羞,啊?羞不羞?还没嫁呢,就这么深情不悔了。”
两人在马车里眼看着又要笑闹起来,宋柔筠怕一身打扮在车上闹乱了,便道:“好了好了,不闹了。别到了王府咱们下车时,给人瞧见两个衣衫不整的,惹人家笑话。”
他们前面的一辆马车中,坐着宋氏虞政和虞彤。虞彤第一次参加这样高规格的宴会。心中难免激动期待。
宋氏又为永安伯府的脸面着想,给她备了和虞月款式,面料一样的襦裙。好显得姐妹俩同样出众。
但是今天,她一定要比虞彤引人注目。虞彤暗暗想。难得出风头的机会。她不会甘愿被埋没在人堆中的。
王府正门前,这个时候马车已经排出一条长队。在门外迎接的管家和管事们看过请帖,核实车内坐着的人。才引领着一辆辆马车从侧门进入,男宾在进门后下车。随后马车拐入西侧,行至王府内宅大门处,才让女眷下马车,有王府的管事嬷嬷将来人迎接进内宅女宾宴客厅中。女宾与男宾们隔着一道高大的花墙,只闻其声,难见其人。
宋氏一下车,便看到了身为刺史夫人的闺中密友,看情形乔氏和她的两个女儿,也才下了车不久。
“阿慧?”宋氏笑着招呼道,然后领着虞彤上前。
乔氏看到宋氏身边跟着的不是虞月,猜想到是虞家二房的姑娘,不禁好奇道:“阿月呢,怎么不见她跟着你?”
虞彤听她这般直白问虞月在哪儿,并不注意她是谁,心下便是一阵淡淡的酸楚。
宋氏回头指了指身后道:“她和我娘家一个姑娘在我后面的车上,待会儿就过来了。”
“原来如此,”乔氏笑着对自己的两个女儿道:“芸儿湘儿快过来给你盼姨见礼。”
两个姑娘对宋氏见过礼以后,宋氏揽着虞彤的肩膀,对她介绍道:“这是刺史夫人,你可称呼她慧姨。不必太过拘束。”
虞彤却还是对乔氏行礼,口中唤道:“虞彤见过刺史夫人。”
乔氏微微一怔,然后笑道:“这孩子倒是个守规矩的。”
宋氏瞧了一眼虞彤,心里不免一声叹息。
随后虞月便跟宋柔筠从马车上下来,来到她们面前。虞月见到乔氏大方上前屈膝行了个礼,嗓音娇甜地道:“阿月给慧姨见礼。”
宋柔筠也随后道:“见过刺史夫人。”
乔氏这是上次花会后再见到虞月,当下惊讶极了,扶起虞月,拉着她的手,笑道:“哎呀,阿月以前见着我,可没这么乖巧。今天这是怎么了?”
虞月端庄笑道:“以前阿月不懂事,多次对慧姨失礼冲撞,如今想来,真是羞愧,无脸再见慧姨。”
刺史夫人见着虞月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的调皮好动,骄纵娇气都不见了。惊讶之外,又添了几分喜欢,怜爱地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道:“好孩子懂事了,慧姨并不怪你。”
刺史夫人这会儿又瞧见了宋柔筠,便对宋氏道:“这就是宋家的姑娘吧?瞧这模样,有你三哥少时的影子。可是他家里的姑娘?”
宋氏道:“正是,家里排行第八的八姑娘。”
“噢,这倒真的知道。听你说过。”刺史夫人见宋柔筠不但长的娇美,还带着诗书熏陶出的一股子在场的同龄少女身上少有的清灵气。心里欢喜,问宋氏道:“可定了亲事?”
宋氏知道刺史夫人在想什么,便笑道:“你别想了。前些日子才定过人家了。是正在州学中进学的秀才。明年春日便要完婚了。”
“可惜了。”刺史夫人惋惜道。她娘家侄子还未找到合适婚配对象。若是早一步向宋家提亲多好,“你娘家有这么好的姑娘,你为何不跟我说啊?我都为我那娘家侄儿发愁的头发都要白了!”她对宋氏怨道。
宋氏无奈,“你也没跟我提过此事。不过现在说也不晚,我娘家还有个九姑娘没定亲呢。你若是真有意,便去提一提试试?”
刺史夫人摇摇头,“我还就看上这八姑娘了。与我那侄儿绝对相配。可惜啊,太可惜了。”
“这有何可惜,比八姑娘更好的适龄少女多得是。”
虞月笑看着宋柔筠,对她眨眼。宋柔筠赧然垂眸。虞月见母亲和乔氏两人聊的投入,便拉着宋柔筠从她们两个身边走开,道:“咱们自己玩。别去听她们说那些家长里短了。”
虞彤见虞月拉着宋柔筠去一边玩。都不带上自己,心里委实不舒坦。见乔氏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一副傲慢的模样站在一旁,便试探地上前道:“两位姐姐,我们也找个地方去玩吧?”
那芸湘两姐妹,瞥了她两眼,道:“你还是小孩子呢,和小孩子找乐子去吧。你跟我们玩不到一起的。”说完便朝着两个与她们两个年纪相当的少女走去。
虞彤面上发烫,瞧着远处满园子的三两个围在一起说笑玩闹的人,只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想要融入她们,都不知门路在哪儿。
这时便听到宋氏对她道:“彤儿,你去和你月儿姐姐,八姐姐一起去玩啊。”
虞彤对宋氏点点头,宋氏便和乔氏相携着走向其他贵妇人们,寒暄说笑。
虞彤见虞月和宋柔筠已经跑没了影。自己一时又手足无措,不得其法。便独自在与宴客厅相连的园林中寻了一处阴凉,在阴凉下的石头上坐下歇息片刻。
正在思量该如何和这些不认识她的女孩子们打成一片。便见一个身着鹅黄色华丽襦裙,头上饰金玉珠翠,脚上穿着金丝绣鞋,身后带着四个侍女的少女朝她走来。
那少女来到她面前,趾高气昂地打量了她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
虞彤一看她的奢华装扮,猜测她身份肯定不低,便起身低头对她屈膝行了个礼,道:“我叫虞彤。”
“哦?没听过。”少女傲慢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让你陪我说会儿话。这里的这些所谓大家闺秀,真是和京城的没法子比,一个比一个看着充满小家子气。乡野丫头似的,实在懒得搭理她们。”
虞彤一听她是京城来的,心里便知道了大概她是谁了,问道:“敢问你可是不远千里从京城来的荣贞郡主么?”
荣贞郡主见她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便在她刚才坐下的石头上坐下来,道:“正是。你知道我?”
“永安伯府虞彤给郡主见礼。”说着便跪了下去,郑重叩头。
荣贞郡主也不拦着她,俯视着她的后脑勺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