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月冷笑了声，道：“那这院里的丫鬟婆子呢？找来，让我瞧瞧都是些何方神圣，竟然让主子自己洗衣服洗尿布，照顾三姑娘四姑娘。当永安伯府没有规矩是怎么的？”
银环卷着衣袖站在院中，不解地看着虞月。丫头婆子瞧不起她，她也不敢指使她们。 她早已习惯了自己动手做一切。这会儿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了。大小姐今天这是为她出头？还是看不惯府中下人懒散，借题发挥整治？
惜雪出去吩咐人赶紧找银环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过来。杜鹃则陪着虞月坐在院中树荫下的石桌旁等着。
虞月见银环站在一边发愣，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便忍不住斥责道：“好歹你是虞家正经抬升的妾室。在大房里，你除了侍奉我母亲和父亲以及上头的老太太，剩下便是丫头们该伺候你了。你怎么就随那些势力狗腿的下人欺负到你头上，都不知道用家法整治他们？你自轻自贱没关系，但你生的两个丫头可是永安伯府的骨血。虽是挂着庶出的名头矮了我一头，那也是虞家的小姐。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她们的将来想想才是。”
银环面红耳赤，嗫嚅了半天，吐出一句顺利的话，道：“大小姐教训的是。奴婢也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虞月追问道，见她答不上来，扬高了声音道：“你对我母亲可以老实本分，但是对着伺候你的这些下人，就该你若端出主子该有的姿态来，伺候不好了。该打打，该罚罚，他们还敢小看了你不成？都说为母则强。我看你倒更软弱了！如若不是我今儿无意中发现，你哪天还不得被这些下人生吞活吃了？”
银环唯唯诺诺低头听训，不敢再出声。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银环这院的一个贴身服侍丫头，两个粗使浆洗打扫丫头，并灶房做饭的婆子一人，四个人才在院中聚齐了。
见着是虞月冷着脸，坐在院中等着她们，四人皆是一惊，然后便噤若寒蝉，垂首立在院中。个个都有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
等最迟一个过来的近身服侍丫头霜草回来，惜雪回虞月道：“大小姐，人都到齐了。”
虞月默默无声冷眼将四人看了一遍。对杜鹃道：“杜鹃你回去和母亲说一声，就说我今日里要拿这些吃着府中月例，却偷懒耍滑的下人们练练手，好生整治整治大房的乌烟瘴气。中午就不陪她吃饭了。”
杜鹃快步离去。虞月盯着这些在太阳底下已经满头大汗的下人。依旧没有对这些人说话。只是对惜雪道：“给我倒杯茶来，再把午饭拿过来，我今儿就在这儿用饭了。”说完又对银环道：“这儿暂时没你什么事，你进去照顾三姑娘，四姑娘吧。”
银环应诺赶紧进屋。锦儿和菱儿姐妹两个这会儿正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边玩的高兴。锦儿见着银环进来，便高兴地奶声奶气道：“姨娘，你看我看好妹妹了，她没有掉床！”
银环上前捂住锦儿的嘴道：“锦儿小声些，别吵着你长姐了。”
锦儿吓的连忙缩起脖子趴在银环腿上不动了。菱儿见状，也从床中间爬到边上来，扶着银环的胳膊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银环心里没底，心脏砰砰跳着，把两个女儿都抱在怀中。凝神听着房外的动静。
屋外，虞月的午饭由人从她和母亲的院子里端过来，宋氏怕她在这儿热着，还命人拿了一把大伞过来，给她遮阳。
饭菜在石桌上摆放好，在身边大小丫头的环绕里，虞月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饭。
那四个站在炎炎烈日下的丫头婆子头上有太阳暴晒，心里却是打鼓不停，手脚冰凉。
虞家大小姐虽然与她们没有交集，但是备受宠爱和骄纵顽皮是众人皆知的。
虽然她很少随意打骂惩治下人。但就是不轻易罚人，才叫人害怕。
他们这四个。贴身服侍的大丫头霜草在被找来之前是在外院和几个小厮在那树荫里头调笑玩闹。两个粗使丫头婆子则在他们住的屋子里喝着消暑凉茶，吃着零嘴儿在玩牌。几个人早就习惯了别院的丫鬟忙东忙西，他们却享受着做主子似的自在生活。
虞月用了一炷香的时间，用完午饭。又悠闲地喝茶漱口。站在大太阳底下的霜草最先承受不了这长时间的暴晒酷热，嘤咛一声扶着额头，身子便像一根面条，软软地晕倒在地上。
虞月放下茶杯，冷冷睨了她一眼，开口吩咐道：“泼醒她。”
她说完，便有两个小丫头抬着刚才银环给菱儿洗尿布的木盆，把盆里大半盆水朝着倒在地上的霜草身上泼去。
霜草被这一泼，泼醒，惊叫一声嘴里呛咳着从地上坐起来。那一头一脸的水滴滴答答的从上往下滴着，散了的头发也粘在她脸上，衣服也大多湿透了，瞧着她狼狈极了。
做饭的婆子这会儿已是汗流浃背，双腿发颤，忽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道：“大小姐，奴婢们知错了。求大小姐开恩啊，给奴婢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奴婢们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孙姨娘！再也不敢怠慢。”
两个粗使的丫头见做饭婆子跪下了，也不甘示弱，立即双双跪下，一同求起来。
霜草勉强将脸擦了个大概，能看清人了，见虞月脸色染着骇人冰霜，不敢起身，连忙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脸色已经蜡白，浑身阵阵发抖。
虞月才吃饱了饭，肚子里满足，她心情不由自主地好起来。嘴上却是轻笑了一声，道：“嘴上说着知错了。心里知不知错，可就不知道了。”
那做饭的婆子忙道：“大小姐，奴婢从心到嘴，都真的知错了。以后定当用心服侍孙姨娘和三姑娘四姑娘。不敢再不敬，以下犯上。”
虞月眼睛往两个粗使丫头身上瞄去，道：“你们两个呢？”
两人也是双双保证真心悔改，再也不敢犯。
虞月这才将视线落在霜草身上。霜草立即要学着其他三人要说决心悔改，再不重犯。虞月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盯着她那留的比她还长，染着大红蔻丹的手指甲，道：“三姑娘四姑娘身边没有奶娘能教导他们言行举止和做人的道理规矩。伺候他们的丫头便是她们的榜样。若是让她们跟你这样的学了好吃懒做，爱慕虚荣，看不清自己是谁的习气，那可是要让永安伯府蒙羞了。”
霜草一听这话，便知是不能留在这院里了，忙跪下磕头道：“大小姐，求您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一定照顾孙姨娘和三姑娘四姑娘。求您开恩，求你开恩……”
虞月不为所动，“霜草打发人卖了。其余三人扣一季月例，以示惩戒。”说完，又转头去看惜雪，“告诉大管家一声，给孙姨娘院里再安排两个老实忠厚的近身伺候丫头。三小姐，四小姐眼看着就大了，伺候的人少了不行。”
虞月从银环的院子回到正房大院，便立即去给母亲请安。她管银环院里的事，说起来，母亲心里肯定不大痛快。
虞月进来，就见宋氏正歪在铺了凉席的榻上，旁边有桂春和另一个丫头在给她打扇。隔得远，不直到母亲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经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走到近跟前，见母亲似乎是睡着了。便对桂春示意了一下，准备离去，想等母亲醒了再过来。
谁知刚转身，便听见母亲温柔的声音唤她道：“月儿回来了？”
虞月顿住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堆起甜甜的笑，重新走到母亲面前，道：“母亲原来你没睡着啊？”
宋氏嗔怪地瞧了她一眼，支撑起身，虞月忙上前帮着扶住她的手臂。宋氏抬手点了一指头虞月的额头，怪道：“大热天的，下了学也不知道赶紧回来，偏要管那些有的没的闲事。我看是太阳还不够毒，晒得不够你害怕！”
虞月笑嘻嘻道：“母亲，我这不是看不过去嘛。好歹咱们家，特别是咱们大房里没出过那苛待了谁的事情。你没瞧见银环那院儿里的下人没多没规没距！简直辱没了母亲善于治家的名声。”
宋氏听虞月说完，叹了口气，道：“这银环哪，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只是为娘我实在没有那般心胸宽大。容是能容得下她，却做不到与她姐妹般亲热。因此上，她院子里如何，我还真不清楚。”
虞月愤愤道：“都是祖母出的馊主意，非得让爹爹纳她为妾，如此一来，伤了母亲的心不说。爹爹也在外祖母眼里不如以前那般看着顺眼了。银环生的两个孩子也跟着遭罪。爹不疼，娘没势的。祖母也不见得多待见他们。着实是来世上遭罪。”
宋氏笑道：“我伤心倒也没多伤心。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心里有些点儿不舒坦罢了。后来便想开了，毕竟是我这肚子不争气，没能给你爹爹留后。你爹爹还如此待我，已经比许多男子做的好了。我也不能再贪心妄想，强求那些求不到的……”宋氏顿了顿，“不说这些个了，月儿还小，不会懂的。你今日去看那两个姑娘可好？”
虞月道：“还不错。长的倒是模样周正可爱。”虞月暗想她怎么会不懂母亲心里的感受？
正如前世，在那皇宫中，除了她这个皇贵妃之下，还有四妃，四妃之下还有婕妤昭容等等，她们都是皇帝的女人。哪个怀春女子不想皇帝只专宠她一人？但是皇帝如何能做到？不说面对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精挑细选入宫的少女如同祭品般供他享用他怎会不心动。若对那些漂亮的祭品不敢兴趣，还会是被言官上谏劝说，要让皇帝为皇家着想，要多宠幸后宫诸人，多留子嗣。独宠某位是于国家延续不利的。
那时，她心里的无奈和苦楚大概比母亲要深重的多。
“我的月儿到底心善。”宋氏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虞月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