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媳妇张氏听宋老太太训斥自己的女儿,和训斥她也没什么区别,便脸色讪讪站起来,拉过女儿,低声斥道:“祖母说的正是,不过是你七姐姐被你十三哥哥罚了,你何必这么慌神闯进来哭叫?扰了你祖母团圆的好兴致。快给祖母赔不是。”
九姑娘听了母亲的教训,知道自己今日里也是闯祸了,忙用手帕擦了眼睛,对着宋老太太一拜,说:“方才都是孙女的不是,不该大声叫嚷没有规矩冲撞祖母,还请祖母莫要生孙女的气。”
宋老太太在座上摆摆手,道:“行了行了,芝麻大点儿小事,我老太婆不会和你们这些小辈计较。以后记住教训就好。”
张氏这才领着女儿在一边坐下了。
宋氏这会儿虽然坐着没动,心里却是在担心虞月。和七姑娘吵嘴,七姑娘被罚了,那她家月儿呢?如今在何处?虽然母亲疼爱她和月儿,但总归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等同于来做客。月儿和姐姐们闹了矛盾,总是不好。
虞月这会儿还不知前头发生了这些事,正在八姑娘的房里里看她做的那些诗,画的画。
因着蓝姨娘只是个妾室,这座给她们母女住的小院儿也就并不宽敞。好在打理的井井有条,精致有序。从八姑娘的闺房推窗望出去,能看到院中栽种的爬藤月季,如今正是月季盛放的季节,竹竿搭建的花架上,爬满了艳丽的花朵,微风拂过,花香阵阵。
前世虞月并没有来过宋柔筠的小院。毕竟她只是宋家的外孙女,每次来宋家,也是在前面陪着宋老太太,或者在花园里玩耍,甚少踏足后宅深处。不说宋柔筠这里,其他表姐妹的院子她也没有去过。
这会儿她仔细参观了宋柔筠的闺房和她的诗作画作,才惊觉这位八表姐虽然出身低微,但才情却是女子中难得一见的。更坚定了她要救她一命的决心。
她拿起宋柔筠书案一角一张写了诗的素笺,默读完,倏忽间心中便是一跳,笑道:“这好像与姐姐刚才与我看的你那些诗词风格迥异呢。”看来那管事儿子已经开始用诗引诱宋柔筠了。不知道如今两人已经到了哪种程度?
宋柔筠看到她手上的拿着的那首诗,脸色登时大变。因为她这小屋,甚少有客人来,丫头们又不识字,是以她的东西搁的很随意,谁想今日虞月会过来。还叫她看到了不能被看到的诗词。
她上前来,从虞月手中拿过那页素笺,这个小表妹能一眼看出诗词非她风格,编谎显然骗不过她了,心思飞转过后,她勉强笑道:“正如妹妹所言,这并非是我所作,而是家中一个有些学识的下人所写,苦于身份限制无人教授,便冒险求人递进来,说与我讨教,我左右无事,偶尔便与他诗词交流一番,并无其他。”
这后宅闺房并非男子能进来的地方,管事儿子居然能把诗送进来,其中若是没人倾力帮他,的确说不通。
宋柔筠见虞月一直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那眼神黑洞般幽深,似乎能把她从里到外都看透了似的。她不免十分紧张,一把抓住虞月的手,低声哀求道:“好妹妹,你别把这事儿告诉旁人好么?若是此事传出去,我只怕会害了一个才华横溢之人。”
虞月看着她眼神中的显露的焦急,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此事若是被发现了,那便是男女私相授受,暗通款曲。贞洁名声被毁,第一个倒霉的是她。她居然还替旁人担忧。她这位八表姐,只怕就是被那管事儿子捏准了心地善良,性子柔弱的弱点,才让他贼心得逞。
“姐姐说的什么话?既然是家里出了个有才学的下人,那便是宋家的荣耀。不如姐姐跟我说说那人是谁。若是他真有学识文采,爹爹定然也会十分喜爱他,说不定还会收下他当学生呢。那他可就摆脱了贱籍,甚至能科考入仕了。”虞月道。
看如今这情形,那管事的儿子才开始对宋柔筠动心思,如果她今天能有机会揭穿他的面目,那真是极好的。
赵林庚现在已经是父亲的学生,如若他能出面保媒,他和宋柔筠的婚事定然能成。想到这些,虞月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今日将那个心怀鬼胎的管事儿子的无耻假面给戳破!
宋柔筠见虞月言辞真诚,面上便有松动犹豫之色,道:“姑丈当真不会计较他的出身,收下他吗?”
“自然,爹爹向来对怀有真才实学的人很是喜欢。姐姐你跟我说说是谁,若是可以的话,明日我就拿着他作的这些诗词给爹爹看,为他做引荐。”
宋柔筠一听,心中立即为那人高兴起来,道:“如此,我便告诉妹妹,他是家中一个外院管事的儿子,与十三哥哥同岁,叫王全,他叫燕儿递进来不少诗词给我看,我瞧着他当真满腹诗书,在家中做个跑腿下人,实在可惜了。”
虞月心道,原来那人叫王全,这便好办了。前世因为宋柔筠自杀是一件丑事,母亲都避开她与父亲私下说。她并不知道害的宋柔筠自杀的人具体姓甚名谁。
虞月笑道:“如此,那姐姐便可等我的好消息。你的侍女燕儿呢?”
宋柔筠听虞月要见燕儿,忙唤了那丫头进来。燕儿和宋柔筠一样的年纪。进来规矩地给虞月见了礼。
虞月打量了她两眼,从那丫头一双转来转去不安分的眼睛,虞月便知这样的丫头陪在哪个姑娘身边,都是个祸害。她能帮王全递进东西来,定然和他关系匪浅。说不定两人也有不清白的。
“这丫头,我倒看上了。”虞月笑道,“不如这样吧,八姐姐,我用我的冬青跟你换这个丫头。冬青是我身边除了惜雪外第二好的一个丫头。也识文断字,留在你身边伺候,肯定能与你说得到一起。”
“这……”宋柔筠诧异地瞧着虞月,又看了眼同样惊诧的燕儿,“妹妹,这只怕不大好吧。”
虞月笑眯眯道:“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是个丫头嘛,我看上了,跟你讨去,又给你一个我身边得力的,姐姐并不吃亏啊,是不是?外祖母跟前,我去跟她说,你不必担忧。”
虞月说完唤了冬青进来,对她道:“冬青,以后你就跟在八姐姐身边伺候吧。八姐姐性子好,又满腹诗书,知书达理。定然不会亏待刻薄你。你可愿意?”
冬青震惊地望着虞月,虽然心中万分不舍,但她只是个使唤丫头,既然虞月已经把她送出去,她也只好答应,“全凭大小姐做主。”
虞月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便这么定下了。”
前世,冬青这个丫头的命不太好,在宫里服侍她到年纪大了以后放出宫,嫁了个侍卫长,但那侍卫长是个惯用暴力的粗莽之人,冬青嫁过去没多久便因为受虐死了。她知道以后,侍卫长虽然当即被收监判刑,但冬青却已然不能活过来了。是以,她今天把她留给宋柔筠,但愿能替她改改前世之命。
虞月又问了燕儿是否愿意跟着她,燕儿自然万分愿意。跟着一个庶出的主子,总不如跟着一个嫡出的大小姐有前途。况且她今日里也见识了宋家老太太对虞月的宠爱,想来跟在她身边伺候,能捞到不少好处。
才说完换丫头用,便有从风雅居过来的侍女请虞月和八姑娘到老太太跟前问话。
虞月奇怪道:“为何忽然外祖母要我们过去问话?”
那丫头道:“两位姑娘过去便知道了。十三少爷也已经过去了。”
虞月便和八姑娘带着满腹疑惑穿堂过院赶去风雅居。
风雅居里头,宋老太太挪到内室中,已经听完了从思过堂带出来的七姑娘的哭诉。这姐两个不愧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她与九姑娘过来告状时说的如出一辙,只说她们和虞月说话闹了不愉快,宋初霖便惩罚她去思过。有失偏颇,心有不甘。完全不提是她说虞月的那些刻薄话,才导致了宋初霖对她动怒。
宋初霖这会儿刚到,并不知情七姑娘和九姑娘如何说的。宋老太太正要问他话,赶巧虞月和八姑娘后脚进来。
宋老太太见宝贝的乖外孙女果然是和八姑娘一起牵着手进来的。看情形两人是关系要好了。老太太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头。
“阿月啊,过来外祖母跟前。”宋老太太对虞月热情唤道,对八姑娘却只是淡淡一瞥。
八姑娘已经习惯祖母对她的不喜,松开虞月的手,垂目对祖母盈盈施了一礼,便站到一旁,等待待会儿祖母问话。
虞月答应着走向老太太,瞧见立在外祖母跟前的七姑娘和九姑娘,两人眼圈都红彤彤,情绪不高的模样,不免诧异地多瞧了两眼。
七姑娘用手帕拭泪遮挡着眼睛,在虞月经过时,眼神里透着一股子阴狠看了虞月一眼,正好与虞月的目光对个正。虞月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外祖母,这是发生何事?为何七姐姐和九姐姐都哭了?”虞月来到宋老太太跟前,将小手递进宋老太太伸过来接她的大手中,顺势在她边上坐下来不解道。
宋老太太笑着问她道:“方才外祖母不是让你和姐姐们一块出去玩了吗?为何你不和你七姐姐和九姐姐玩,单独和八姑娘玩去了?”
“我想和八姐姐讨教如何作诗填词,七姐姐和九姐姐对这些不感兴趣,我便跟她们分开了啊。”虞月神情天真道。心里却在快速思考,这两位不安生的姐姐定然是在她和宋柔筠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幅情景了。
“你七姐姐被她娘宠坏了,比我们月儿大了三岁,竟然都不会让着我们一些,跟你吵嘴,是她不对。”
“我和七姐姐没有吵嘴,外祖母。”虞月奇怪地看了七姑娘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