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峰把自己的成绩说了之后，电话那头诡异的沉默下来。
为了避免带给老爷子太大的刺激，原子峰没说自己139的分数，说的是91的分数，万万没有想到那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这么沉默了片刻后，老爷子突然急促的呼吸了几声，紧接着电话那头一片兵荒马乱。
“老爷子！老爷子您怎么了！您别吓我们！”
“老爷子您呼吸，您呼吸啊！”
……
原子峰猛地一下站起身，神色巨变，下意识的就要往门口跑，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老爷子的声音：“你说的真的假的？”
声音中气十足，哪有出毛病的半点样子。
原子峰浑身一松，吐出一口浊气，靠在墙上，一摸自己的后背，竟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深吸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道：“真的。”
声音平静得很。
“好啊！”电话那头，老爷子猛地双手合十，道，“老天爷开眼啊，你小子总算知道努力了，你爸妈在天之灵也不至于为你担心了啊！”
原子峰眉头一皱：“您甭老提他们。”
老爷子道：“怎么提不得？你看看你从小到大让我操了多少心，要是他俩还在，我早就颐养天年去了，还管你这么多？哎，你要是像你那个小舅省心一些倒也好，偏生是个会胡闹的……”
老爷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原子峰本就不乐意听到自己父母的事儿，如今原老还添油加醋又将厉予谨给扯出来，更是火上浇油，把他的情绪给彻底的拽了下来。
好几次原子峰张口想提一嘴厉予谨的荒唐事，但又觉得不道德，生生给忍下了。
那头老爷子略显激动的话语还在继续，不断叨叨着他不够努力不够认真的事情，还拿他同厉予谨对比了又对比，说到最后，原子峰终于压着声音，蓦地开口道：“厉予谨除了学习好，还能有什么优点？”
“你小子……”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你妈还在的时候，最是疼爱你这个小舅，他……”
“够了。”原子峰声音一沉，生硬的打断他的话，再开口时语气不免带上几分嘲讽，“可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会去世么？”
“你……”
这是原子峰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在老爷子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他说完之后，老爷子竟一时语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顿了顿，他才声音略显颤抖的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原子峰垂着眼，心中冷笑两声：“谁也没跟我说。”
他只是还记得而已。
再久再小的一件小事，原子峰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厉予谨。
他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清楚，这十多年来，他不仅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将当初的一切都刻入了骨子里。
厉予谨这三个字对于他来说，不简简单单的只是讨厌。
原老爷子似乎找了个地儿坐下来，原子峰松了点劲儿，道：“您别管那么多了。”
原老爷子却道：“这事儿，你跟他提过没？”
没等原子峰回答，原老爷子道：“我不管你知道些什么，你别跟他提，那事儿他早就忘了，一点都不记得，你若是提起来，恐怕厉家要乱上一阵子。”
“厉家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原子峰彻底抑制不住自己略显愤怒的情绪，沉声道，“爷爷，从小到大您都护着他，您到底是——”
“够了！”原老爷子沉声打断他，“他是你小舅，是你母亲的亲弟弟，他从小也是我养大的，你就这么容不得他？”
原子峰闭上双眼，太阳穴微微抽搐。
他没想到自己如此直白的同原老爷子提及当年的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他比谁都清楚父母的真真死因，而当初一切的发生都和厉予谨脱不了干系，为什么所有人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原子峰想不通。
他睁开眼，眼神由于充血而微微泛红，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死的可不止您的儿媳，还有您的儿子。”
“你——”原老爷子的声音猛地一拔高，陡然转厉，“你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厉予谨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当年的事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原子峰偏偏是那个亲眼看到的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说服自己，当父母的死没有发生。
厉予谨就是那个间接的杀人凶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选择护着他？
厉予谨抬手就将床头柜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啪”的一声巨响，台灯在地上碎了个彻底，碎渣溅了满地，玻璃的质感在月色之下透露出幽深森然的光芒。
碎渣上有着原子峰手掌不慎被割伤的血迹，看上去有些渗人。
原子峰站了没一会儿，敲门声突然略显焦急的响起来，原子峰恍惚间惊醒过来，看到地上的残渣才蓦地想起来这是在李擒书的家。
想来是他听到了声响。
原子峰拧着眉头看了一眼，掌心的血渍斑驳的往外渗着血液，看上去伤势似乎有些严重。
“子峰？”李擒书的声音焦急的响起来，“你没事儿吧？出什么事了？是有东西碎了吗？”
原子峰很随意的用自己的手掌在身上擦了擦，抬手开了门。
李擒书面色紧张的站在门口，先是往里看了一眼，紧接着意识到什么，一下握住他的手腕往上抬了抬。
原子峰的掌心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刺眼的血液正在不断的往外渗着，有种停不下来的趋势，看上去极其唬人。
李擒书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掌心：“怎么回事？”
“没事，”原子峰道，“台灯不小心碰到了，我摔了一跤，割到了手。”
“怎么这么不小心！”李擒书叹了口气，埋怨了一句，扯着他的手腕往客厅走，客厅被李擒书摁开了一盏微弱昏黄的灯光，他拽着他的手掌放在灯光下看了看，道，“你等会儿，我去拿医药箱。”
“嗯。”原子峰应了一声，怔怔的看着李擒书的背影发呆。
李擒书估计是被他给惊醒的，头发看上去有点乱，头顶还翘了根毛，原子峰有种想冲上去把他的呆毛压下来的冲动。
原子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掌心发了会儿呆，李擒书埋怨的声音落入耳中：“你也太不小心了一点，你看看你最近身上全都是伤，那里还没好这里又伤了。”
他握住原子峰的手腕，将他的掌心摊开，丝毫不留情面的将酒精喷了一通，然后用棉签处理好他伤口周围的血迹避免发炎。
原子峰一垂眼就能看到李擒书的脑袋顶，他终于没忍住伸出手去摁了摁。
李擒书一愣，抬起头茫然的看他一眼：“怎么了？”
原子峰突然就有些尴尬的撇开了视线，道：“……没。”
李擒书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顶，眼神略显迷茫，一双黑瞳看上去闪烁着晶晶亮亮的光芒，竟有几分可爱。
原子峰清了清嗓子，撇开视线，道：“有点疼。”
李擒书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原子峰的掌心上：“伤势没好之前就不要碰水了，免得发炎。”
“哦。”原子峰点了点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李擒书，以前姓厉的受伤了你也这么给他上药？”
李擒书动作一僵，眼睫毛垂下去，“嗯”了一声，说：“不过他很少受伤。”
“他不打架？”原子峰难得盘根究底的问道，“还是完美到连打架都很少输？”
原子峰最后一句话是带着嘲讽意味的，李擒书却回得很是认真：“他不怎么打架，而且一直都有学跆拳道，所以即便是打架也很少输。”
原子峰说：“你们在一起得有十二年了吧——你就这么松手了，不会后悔吗？”
“可能会吧。”李擒书抬起头，淡淡的看着他，语气平静，“可我不松手，不仅会后悔，还会成为你嘴里不道德的人，仔细思考了一下，我还是觉得松手比较好。”
原子峰看着他的脸一半被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之中，像是被这朦胧的光晕衬托出脸上极小的绒毛。
他的肤色白皙，虽然是近三十的男人了，可是脸上几乎找不到什么毛孔，皮肤极好，黝黑的瞳孔更是闪烁着黑亮的光芒，认真的看着他。
原子峰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下意识的说道：“李擒书，其实你挺好的。”
“啊？”李擒书愣了愣，“什么？”
原子峰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受到美色蛊惑都说了些什么，顿觉尴尬犹如泉涌，飞快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生硬的站了起来，道：“——没什么。”
“你等等。”李擒书拽住他的手腕，“你好歹让我先把药上完。”
原子峰“哦”了一声，这才重新的把手递到对方的手上，感受着李擒书掌心的温度在自己的掌心动来动去，原子峰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跟随着李擒书的动作在跳动着，就差给李擒书打节拍了。
——怎么会这样。
靠。
原子峰在心里骂了一句又一句，想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一些，换来的却是更加过分的心跳加速。
终于，李擒书松开了手，道：“好了，记得千万不要碰水啊。”
“……嗯。”
李擒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一定要小心一点，别再把自己伤到了。”
原子峰又“嗯”了一声。
“早点休息。”李擒书说完，道了“晚安”转身欲走，原子峰忍不住攥紧拳头，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刹那间心头涌现出一股冲动来。
他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声：“喂。”
李擒书扭过头，眨了眨眼，认真地看着他。
“李擒书，要不……”
原子峰说：“要不，你打算谈恋爱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李擒书的表情僵住了。
原子峰看到他神色的变化，自己也猛地反应过来，恨不得回到一分钟之前杀死说这句话的自己。
“你……”
“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气氛尴尬。
“你先说。”李擒书看着原子峰，道。